洛涧取了桌上劫风窃雪的那封书信,指尖轻轻地捏了一下,道:“纸是好纸,墨亦是好墨。”
张逸闻言宛如雷击,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眼睛里的神光更是明亮了一些,道:“洛兄弟观察入微,张某着实佩服。”
洛涧道:“只可惜我不是内行人,看不出它们的名堂。”
张逸笑着往禅房内瞅了一眼,道:“能看出它们名堂的内行人,眼前倒是就有一个现成的。”
洛涧忽而想起刚才张逸与觉明禅师的对话,也是笑道:“这样东西还得请他看看!”
不稍一会,辽东小怪就从禅房内将觉明禅师拉了出来,觉明禅师苦笑道:“名师大家的字帖画卷,我也不知道看过了几千几百万遍了,如今却要被你们拉着看一个小贼的字帖。”
张逸道:“就是因为觉明大师你看得多,所以才要请你的法眼给鉴定一下,这纸张和水墨是什么地方出的?哪一家卖的?”
觉明禅师接过张逸递来的书信,用指尖轻轻一触那纸张,又提起来透着月色灯光看了一眼,立刻道:“这纸是宣城郡清轩斋的货,墨是休宁阁卖出来的,这两家店是夫妻店,左纸右墨的就相互贴在隔壁。”
张逸道:“宣城郡,竟然不是西南一带?”
觉明禅师又道:“凡是好字好画,皆有好纸好墨,此为百颠不破的至理,这副字虽然算不得什么好字,但是笔法工整,字迹细腻,写者倒也颇有些水准。”
辽东小怪道:“老伙计你就别跟我们绕个什么七拐八弯了,快快与我等讲个明白了。”
觉明禅师笑了笑,道:“从这字贴上看,用的墨品甚为名贵,是宣城郡休宁阁出的休宁徽墨,名曰龙香剂。正是休宁阁这些年刚研制出来的名贵新墨,此墨讲究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奉肌腻理等特点,此墨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号称顺滑万年,亦即万年之后,笔墨还是一样的均匀柔顺。”
觉明禅师说罢又将那书信提起,透着月色如晕,道:“有此好墨,纸张定然也不差,这纸是进贡的官宣,润墨性好,质地绵韧、光洁如玉、不蛀不腐、墨韵万变之特色,享有千年寿的美誉。”
张逸道:“只有在宣城郡他们的本店才能买到这两种货吗?”
觉明禅师道:“这两家店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张逸道:“有没有销往到外地去的?”
觉明禅师摇了摇头道:“外地就算有,也是客人自己买了带回去的!”他又解释着道:“这两家店出的货都是精品,自制自销,产量并不多,门面也不大,而且每年还上贡一部分给朝廷,两家联姻成一家之后虽然生意颇好,但夫妻俩都是很本分的人,并不想发大财。”
张逸道:“他们的店开在宣城郡什么地方?”
觉明禅师道:“宣城郡东大街的一条很是偏静的巷子里,十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扩大门面,宣城郡本就是个特产纸墨的城郡,除了些真正的内行书法画家,很少有人找到那里去买!”觉明禅师忽然又道:“这姑娘倒是个内行人。”
四人闻言已是怔住,怔了半晌,张逸才失声道:“姑娘?这难道是姑娘写的字?”
觉明禅师道:“当然是姑娘写的字。”
张逸道:“你……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觉明禅师竖起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一辈子与厨艺、字画打交道,我若看错了,情愿把我这收藏的千百副字画都送给你。”
张逸道:“你敢送,我也不敢要呐,我现在只希望最近去买这种纸墨的人不多。”
洛涧道:“这种开店做生意的,应该每一笔进出都有记账的,去查访一下应该会有记录,不过劫风窃雪最早一次出现也是一个多月前了,店家记不记得这个人才是最大的问题了。”
觉明禅师道:“这种纸墨,寻常人可用不起,加上这个时节这两家店已经开始要备货上贡了,销得应该不多。”
张逸道:“好,我们明日一早先去镇远钱庄,午后就动身到宣城郡去,问问这纸墨是几时卖出的?又是谁买的?”
辽东小怪睁了睁眼,道:“我们?”
张逸道:“我们”
辽东小怪道:“‘我们’之中还包括我?”
张逸道:“当然。”
辽东小怪道:“那金银赌坊和长乐苑怎么办?”
张逸瞪眼道:“你根本不知道金银赌坊在哪!也没资格去得了长乐苑!你只想名正言顺地偷懒!”
辽东小怪无奈地耸了耸肩。
四人就这么决定了下来,各自散去,明日再碰头。
翌日一早,洛涧从调息运转周天的定境中睁眼,吐出最后一口浊气之际,倍感清爽舒适。起身一番洗漱收拾之后推门走了出去,想去安蠡笙房前叫醒她,但是转眼一撇客栈大堂之内。安蠡笙,张逸,辽东小怪都已经在桌前吃着早饭,自己却是最晚的那一个了。
洛涧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走下楼去,一边说道:“各位怎么这么早?我还道我是起得最早的,没想到是最晚的。”
辽东小怪将口里的馒头吞下,道:“你不早,他最早。”说着便指了指张逸。
洛涧道:“呵呵,张大人这是怕案子的真凶跑了?”
张逸道:“案子的真凶跑不跑,我不怕。”
辽东小怪道:“他怕我跑了。”
张逸道:“没错。”
辽东小怪道:“你要再晚来一点,我就跑了。”
张逸道:“所以我才一早守在你门前。”
辽东小怪道:“下次我直接半夜就脚底抹油溜了。”
张逸道:“不管你什么时候想溜,你都会看到我守在你门前。”
辽东小怪道:“嘿,你个张老猫,在大理寺守耗子守出瘾了?”
张逸道:“别人我不用守,你,我必须守。”
洛涧也坐到他们这四方桌前,鼻头一皱,闻到了一股异常浓烈的胭脂水粉的味儿,对安蠡笙道:“你早晨抹胭脂的时候将那胭脂水粉打翻了?”
安蠡笙嗔了他一眼,道:“你连我用不用胭脂水粉,用的又是什么味的胭脂水粉都辨不出?”
洛涧再仔细闻了一下,这胭脂水粉的味道竟是从辽东小怪身上散出来的,问道:“刘兄还有这种兴趣?”
张逸和安蠡笙闻言不由得“噗嗤”一声,扭过头去不敢放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