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寂静,就这样被郭巨夫妇的装神弄鬼所打破。
林图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下方、那两位戏精自导自演,看着他们不亦乐乎的忙碌模样,林图在感到啼笑皆非之余,还有些许淡淡的悲哀。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林图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愿再继续‘欣赏’下去地闭上双眼,用手指掐弄着眉心,表情无悲无喜。
郭氏妻的哀泣声、同婴儿的哭喊声互相交织,在那块院落的上空来回飘荡。
婴儿的声调情深意切,但是倘若细细品味他母亲的哭腔的话……就会发现,竟是同唱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实在是悠扬婉转得紧。
郭巨一边流泪、一边竭力挥动着条锄,时不时还要怒吼长叹三声。
搞得别人还以为,他大概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给操纵了似的,所作所为,并非自己所愿一般。
“吾儿呀!你知道你是在做些什么吗?!”
突然,一位老妪的声音、从宅院门口传了过来,颤颤巍巍的音调里面、蕴满了悲伤。
哪怕林图隔着老大一段距离,也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沉重。
仿佛就连这寥寥几句话语,都无法承载其中的哀痛,几欲溢出似的。
“娘!!!”
当看清身后来者何人时,郭巨浑身上下都打了个寒颤。
继而随手丢掉死死攥着的条锄,当即‘嗷’的一嗓子,如恶狗抢屎一般飞奔过去,泣不成声地紧紧伏在、自己母亲脚下。
“请恕孩儿无能!孩儿无能啊!!!”
浑然不顾地上杂草丛生、石块遍布,郭巨一边哀嚎着,一边对着自己的老母扣头不止,‘嘭嘭’声不绝于耳。
很快,郭巨的面颊、须发、衣衫,便被尘土弄脏,看起来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哪还有半点饱读诗书的士子模样?
“儿呀……先给娘说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虽然不知自己的长子、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本就有着血缘关系,心有灵犀的老妪情绪里,弥漫充斥着哀伤。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母、想把自己从地上搀扶起来,郭巨赶紧拉着母亲的手臂,忙不迭主动从地上爬起。
此时此刻,街坊邻居也三五成群、从附近赶了过来。既然自己所需的观众和见证人、都陆续赶来,郭巨遂一撩袍袖,准备开始这场、最为隆重的表演。
“娘!孩儿心意已决!有些话……你就不必再劝说孩儿了!”
“可怜吾儿……正值牙牙学语的年纪,倘若他能够有一丝、自力更生本事的话,那么今时今日!被埋葬在这里的!只可能会是老夫!!!”
轰——
全场顿时哗然……
林图:(*?ω?)?╰ひ╯
虽然大家还没听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但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很明显今天这一老一少,总得没一个啊!!!
挥挥手,将旁边仍在哭哭啼啼的妻子、招了过来,郭巨将自己的母亲、亲手交由给她来搀扶,随后自顾自来到众人身前,抱拳恳切道:
“今天,还望大家能够给我郭某、卖那几分薄面!”
“为了将来供养老母,不必使她以后、受那节衣缩食的苦日子。我郭巨,郭孝廉!今日特此!将吾儿奉还上天!!!”
……
哗——
林图:(???)?
本就叽叽喳喳的人群,这下更是炸开了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规劝着郭大‘善’人、要三思而后行。
见状,郭巨没有立即阻止街坊邻居们、继续说下去,而是表情严肃、眼神平静地环视着众人。
直到大家都逐渐安静下来,郭巨这才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地朗声说道:
“各位,知道大家心中有诸多不解,可是这件事情、归根结底上来讲,是我郭氏的家事。”
“今日多有不便,打扰了诸位歇息,郭某在这儿、特此向诸位致歉,还望大家能够多多包涵,体谅一二。”
“可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希望各位袖手旁观即可,就此离去也罢,只是莫要……再打扰某家可好?”
“我郭孝廉在此,向诸位拜谢了。”
说罢,郭巨朝着众人、长长作了一揖,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坟墓地点,毅然决然走去。
“啊!婆婆!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郭氏妻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见原本陷入呆滞状态下的郭巨老母,不知何时,竟是直接两眼一翻,就这样直挺挺昏倒过去。
“娘!!!”
郭巨中气十足的哭喊声梅开二度,差点没把林图、再次吓了个踉跄。
一边严重怀疑着对方,为了黄金、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嗓门和持久力,林图一边默默观赏着下方,那出早已乱成一锅粥的闹剧。
在这一刻,为了家族的未来,为了可以更好地赡养自家老母,郭巨表现出了极大的决心与果敢。
将昏迷过去、不知生死的母亲交给其他人,拜托对方带回自己府中。郭巨没有半点拖延,遂继续抡起条锄,竭尽全力朝下挖掘开来。
“嘭、嘭、嘭……”
连以‘孝’著称于世的郭巨,此时此刻都暂且放下、关切母亲安危的急迫心情,其他人在这会儿,又哪敢再多闲言碎语两句?
众人噤若寒蝉,就连郭巨家的幼子,都在自己早已擦干眼泪的母亲的安慰下,逐步陷入睡眠。
街坊邻居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同方才的喧嚣吵闹相比较,现如今、四周一片死寂,恍若人们前来凭吊逝者的幽暗墓场。
至于此时此刻的郭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满身污浊、表情狰狞,像极了黄泉彼岸的引渡人、青面鬼。
在众人五味杂陈、郭氏妻殷殷切切的目光之中,郭巨终究算是挖掘好了墓穴。
随后,衣不蔽体的郭巨低垂着脑袋,拖曳着那柄条锄,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妻子、缓缓走去。
“拿来。”
宛若九幽地府下的恶鬼低吟,郭巨沉闷嘶哑的声音,就像一把钢钉似的,直挺挺插进自己妻子的耳朵,深深地刺入她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