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麻烦你帮我件事。”
陆渊压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说。”
顾映霜轻轻地握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感受到陆渊极力控制的怒火,星眸中透出浓浓的担忧。
“追上刚才那队人马,帮我把领头的那个男子抓回来,其余的……便全杀了吧!”
陆渊转过头,面色平静地可怕,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股肃杀之气,骤然在其周身弥漫。
这是顾映霜第一次,从陆渊身上,感受到了杀意。并且,这股意念竟已强烈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没有问为什么,顾映霜凝视着陆渊的眼睛,无声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又麻烦你了。欠你的情,陆某铭记于心,日后定加倍奉还!”
抽出手,陆渊朝顾映霜微微躬身。而后大步走向已经跑远了的陶知非。
“傻子……”抿抿嘴唇,顾映霜扭过身子,脚尖点地,飞速地朝着刚才那队人马离开的方向掠去。
“咦,先生,那位姐姐呢?”
见陆渊跟上来,却没见到顾映霜,陶知非有些好奇。
“她去办些事情,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噢,那我们先回去吧。对了,先生你为什么觉得那位小姐不可能看上你呢?”陶知非有些八卦起来,促狭地看着陆渊。
“她自己说的。”
“可是,若真的讨厌,方才……算了,先生不在意我也没什么好多嘴的。”
“她是元灵境,我是气元境。她是贵族嫡女,我是草根散修。她看不起我很正常吧?”
陆渊淡然地回答道,面色无悲无喜。
闻言,陶知非挠挠头。
他不明白,如果真的讨厌,有谁会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讨厌的人下了几个时辰的棋?如果真的讨厌,在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这位姐姐为何脸上又会浮现出那种表情?
如果真的讨厌,就算目的地一样,也不会选择同行的吧?
“先生,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吧?总觉得现在的先生,和在海边时候的先生有些不一样……”
“臭小子……”
“没事,大不了,一会的糖醋鱼全给先生吃了!我每次和老太婆赌气,都是吃一顿就好了。”
看着陶知非满怀期待的笑脸,一股无与伦比的杀意涌上心头。陆渊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却不曾想,还是泄露出了分毫。
“先生教了我这么多,我也……”
话到一半,一颗微弱的火星,从陶知非的面前飘过。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烟熏味。
他扭过头,看向前方。只见滚滚浓烟,飘向空中,在夕阳的映衬下,熟悉的小村庄,闪烁着点点艳红色的光辉。
“糟了!有人家失火了,得赶去帮忙才行。先生,我先走一步!”顾不得继续招呼陆渊,陶知非撒开脚,冲向了小渔村。
村口出奇地寂静,往日不停在村口乱吠的大黄不见了踪影,就连枝头的几窝雀鸟都销声匿迹了。
“噼里啪啦……”
村内,熊熊燃烧的烈火,漫天飘飞的浓烟,令男孩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愣愣地看着面前如同地狱一般的光景。
“失火了!失火了啊!村长、王大伯、李二婶、张老伯、大牛哥……大家快救火啊!”
村口,陶知非扯开嗓门地呐喊,却得不到任何一声回应。
微风拂过,一条被焚烧了大半的彩绸丝缎,飘落到了他的跟前。弯下腰将其拾起,陶知非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李二婶刚从别的村子花大价钱,交换过来的头巾。这几天,陶知非从未见她从头上取下来过。为此,他还时常暗自腹诽……
“李二婶?”抓着头巾,陶知非迷茫地喃喃道。
再也止不住灵魂深处的悸动,陶知非迈开步伐,瘪着嘴,发疯似的冲进了小渔村。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陶知非的视野中,那是住在村口,平时最爱多管闲事的张老伯。
“张老伯,你……趴在地上做什么啊?你家失火了,快醒醒啊!上次大牛家失火,不也是你帮忙灭的吗?怎么换作了自己家,你却……”
蹲在地上,推搡了两下张老伯的后背,陶知非决堤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先生,快帮我叫叫他呀!”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陶知非猛地转身,犹如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泪眼婆娑地拉扯着陆渊的衣角。
俯下身,陆渊缓缓将手指伸往张老伯的颈脖下。不出意料,此人已然没了生息。
“先生……”陶知非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只可惜,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会的……张老伯……不会的……”陶知非鼻子一酸,使劲晃悠着趴在地上的男子。
见他这副模样,陆渊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叹了口气,陆渊拍拍陶知非的肩膀,轻轻地开口道:
“小陶,你张老伯他……累了,想要休息一下,我们还是先别打扰他了吧?”
“对对,张老伯只是累了,等他休息好后,肯定会像往常一样,耐不住性子,在村里到处乱跑瞎逛,有事就想掺和一脚。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欢闹腾,喜欢多管闲事……”
抬手在脸上胡乱一抹,陶知非哽咽地站起身,别过头,踮着脚缓步离开,唯恐惊扰到了张老伯的歇息。
陆渊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伸手阻拦,也没有再出声打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一路的断壁残垣,一张张倒在地上的熟悉面孔,染红的土地,支离破碎的祥和,犹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划在了男孩的心头。
他甚至不敢再次喊出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他害怕,害怕自己听不到他们的回应。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从失了魂地漫步于令人发指的惨状,到拼尽全力地奔跑在满目疮痍的村巷,男孩眼眶中止不住的泪水,不曾停下。
终于,他奔到了那座最熟悉的小木屋前。
“老太婆……我回来了!”
推开那道虚掩的木门,陶知非声音颤抖着,久久不敢迈入其中。屋内,飘出一股淡淡的菜香。
他知道,那是糖醋海鱼的香味。
“老太……娘!”
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陶知非低声呢喃着,眼泪瞬间决堤,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这座小木屋。
入眼的,是一片令他绝望的狼藉。
木桌翻倒,饭菜洒落一地,所有抽屉都被拉了出来,如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他熟悉的那个家,早已面目全非!
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雪白的发梢,被染上了一层艳红。
她的表情很安详,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眼角的鱼尾纹比以往更清晰了一些,似在微笑。
这一幕,刻进了陶知非的脑海,刹那间,他无力地跪倒在地,感觉灵魂好像被抽离了躯体。
悲痛、愤怒、悔恨、迷惘、苦涩……极度的悲伤,在心中瞬间爆发出来,他的眼神变成了空洞一片。
伏在这副逐渐变得冰冷的躯体上,陶知非哭成了一个泪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早晨的摔门而去,竟成了永别。
那道一直被他挂在嘴边的菜肴,就散落在她的身旁。想来是为了让陶知非吃到最热乎的此道菜,这位母亲特意最后才烧制的。
万箭穿心之痛,击垮了男孩的最后一丝神经。他疯狂地抓起地上沾了灰尘的鱼肉,猛地塞向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娘……糖醋鱼,很好吃哦!我还想要您再给我做……”
鱼刺扎得他喉咙生疼,可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娘,以后我都听您的,绝对会不再惹您生气了,您想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娘,今天遇到了一位先生,还没来得及给您介绍呢!他是真的厉害,我无论什么事,都能被他一眼看穿。拿那盒老爹留下来的军兵将棋,我与他赌斗,却输得一派涂地……”
“还有一位实力高强的姐姐……”
“娘,您睁开眼看看我啊!”
“我们的赌注是一颗灵币,结果我输了……娘,您快起来骂骂我啊!”
“娘!”
撕心裂肺地呐喊,从木屋中传出来。
夜色笼罩大地,黑压压地,令人喘不过气。寒风拂过,一朵冬梅凋零,花瓣落在陆渊的肩膀上,仿佛是解脱,又似种托付。
顾映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陆渊的身旁。自然,还有一个早已吓破了胆的盔甲男。
这里的情况,她已经基本上从这伙人的口中得知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绝人寰。
“小陶的母亲……”顾映霜欲言又止。
叹了口气,陆渊摇摇头。
“混账!你们真该死!”
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盔甲男已经被此时的顾映霜给千刀万剐了。
一脚踹在盔甲男的身上,“砰”的一声,盔甲男应声飞出了两三丈之远。在顾映霜含怒的一击之下,男子胸前的盔甲迅速凹陷,其本人也倒在地上,喋血不断。
“饶……饶命啊……饶……了我吧……我也是……被迫的……”身体弓成虾状,蜷缩成一团,盔甲男不停地求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