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霜面若寒霜，似乎还不解气，她抽出一把软剑，作势就要朝他刺去。

“等等，先别取他狗命。”陆渊拦下了顾映霜，冲她摇摇头。

此人是生是死，应该留给陶知非决断。他们两个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局外人而已，真正的决定，还是要由陶知非自己思考才行。

脸上的血渍，给顾映霜平添了一份妖艳。陆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帮其擦拭，却又突然想到，她不喜被自己触碰。

顿了顿，陆渊不着痕迹地缩回了举到半空的手。

“谢谢你了！”陆渊真诚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能报答你的，若我身上有什么看得上的东西，你便直接拿去吧！”

陆渊解开储物袋，把除了薄板子的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一个不落地摆在了顾映霜的面前。

只是，顾映霜的目光一直落在陆渊的脸上，没有去理会地上的东西。

她很清楚，陆渊是不想再欠她人情。可她更清楚，一旦陆渊还清了人情，或许，他便会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都看不上吗？抱歉啊，我就这些东西了。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你破解残阵谱后面的阵法……”

“你不要乱来！”猜到了陆渊的想法，顾映霜顿时慌了神。

“顾小姐，陶小子的事，我放不下，必须为他讨个说法，我们便就此分别吧！这里水浑，你还是别淌了。欠你的人情，恐怕我暂时也没办法还上了……”

果然，不出所料，陆渊这是想要与她划清界限，独自留下去面对那个海贼团伙。

“不行！小陶的事也与我有关，我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你不要总想着一个人背负一切啊！”

“你要觉得欠我，就跟我一起去王都，到时候，我有话对你说！”

眼中闪烁着倔强，顾映霜拒绝了陆渊的提议。从刚才对盔甲男的审问，她已经知道，他们就是帝国最近在捕捉的海贼团伙。

这些人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分队，而其头目，则是一位灵聚境初期的强大武修。

灵聚境可是元灵境之上的存在，到达了灵聚境，由于产生了神识，修士的实力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这种人的面前，陆渊简直和蝼蚁没有什么分别，随手就能碾死。任凭陆渊再怎么聪明，和这种人博弈，也如同是在刀尖上跳舞。

再加上此人绝非善类，一着不慎，可能就连死，都是奢望了。

“顾小姐，你大可不必管我，我心里自有分寸。你已晋升到了元灵境，又有我教你的残阵谱，去王都参加万道大会，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要！”

“你姐姐想必也很担心你了吧？去王都，那里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没必要跟我们耗在这里。而且，你的样貌太过显眼，一旦被注意到，我们就危险了……”

“我……”

顾映霜还想说话，陆渊却已经扭头看向了被捆在地上封住了经脉的盔甲男。

“说说吧，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不然，你可能会后悔之前没被她一剑捅死……”

……

小渔村的后山，堆起了一个个小土堆。这是陶知非一宿未眠，独自葬下的一位位小渔村的村民。

其中，有朋友，有邻居，有长辈，有喜欢的姑娘，有讨厌的小屁孩，当然，还有他最亲的人。

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目光空洞无神，不知疲惫地做着这一切。几次顾映霜看不下去，想要出手帮忙，都被一旁的陆渊给拦下了。

徒手挖了几十个坑洞，他的双手早已血骨嶙峋。但陆渊知道，指尖传来的钻心之痛，或许是他感受自己还活着的唯一途径了。

他需要折磨肉体来发泄情绪，他需要身体的疼痛来刺激大脑，他需要痛哭一场，他需要时间来找回自己。

整整一天，他没喝一滴水，没吃一口饭，就这么静静地跪在这片坟地之前。

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原本就瘦削的身体，变得更加弱不禁风起来。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垮。

嘴唇泛白开裂，眼中布满了血丝，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全是血迹和泥污。

血迹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顾映霜祈求地看着陆渊，可陆渊始终没让她前去插手。

陆渊明白，顾映霜不忍见陶知非再继续这样折磨自己，但他更清楚，心魔，必须由自己打破，否则后患无穷。

即便是此刻，通过他们的劝导，陶知非暂时走出了心中的阴影，这层魔障也会一直蛰伏在他的内心，兴许在未来的某一刻，它会彻底爆发出来，控制他的思想，夺取他的性命。

陆渊虽然实力不强，但对很多东西都有所了解，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

所以，强行出手干预，对于濒临崩溃的陶知非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反而会给他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顺其自然！

“先生……”

正在陆渊愁眉不展，顾映霜眼角闪烁泪光之时，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传到了他们二人的耳中。

一道精光在眼中一闪而过，陆渊终于放下了心中悬着的石头，大步走向面前已然气若游丝的陶知非。

还没等陆渊走进，陶知非已经转过了身，朝他拜服了下来。

“咚咚咚！”

三个响头，尘土飞扬，陶知非的额头顿时被地上的小碎石扎破，鲜血直流。

但陆渊却开心地笑了。因为，此刻的陶知非，双目已然恢复了清澈，不再似之前那般的混混沌沌。

显然，他终于走出了痛失一切的阴霾。

“先生，请帮帮我……我想要……变强！”

陶知非的眼神，与两日前相比，少了一份吊儿郎当，多了一份坚毅与执着。陆渊在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极尽的悲痛，让他蜕变了。

精神淘涤，灵魂濯华，千锤百炼，化茧成蝶。

令陆渊意外的是，陶知非开口求他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为了复仇。

沉默了一下，陆渊摇摇头，答道：“陶小子，想要变强的话，你怕是找错人了！”

陆渊一直都深知自己的斤两，气元境后期，说得好听点是还不错的低级修士，说得难听点，不过就是个蝼蚁。

陆渊自己都为自己的实力发愁，哪还有勇气妄自教人误入歧途？

“先生，不管别人怎么说，又怎么看，我都很清楚，您的强大，绝非武力值能够衡量的。”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智取巧夺，不费一兵一卒；借力打力，洞察各方军情；驱虎吞狼，敌手防不胜防……”

“见微知著，明察秋毫，把握一切信息的脉络，这是我所追求的力量，也是我所坚信的强大！”

明明声音虚弱不堪，但从陶知非平缓的语气中，陆渊已经听出了他的决心。

“决定了？”

“是！先生！”

“为了什么？”

“为了坚持本我，为了护我所爱！”

陶知非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看得出来，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回答。

言罢，陶知非便低下了头，静静地跪在地上，等待着陆渊的回答。

与武道不同，兵道、还有其他与智谋密不可分的道法，尤为注重个人的理解。

基础的智谋是呆板且一层不变的，但对这些基础智谋的串联及活用则是千变万化的。

陶知非想要的自然不是基础的智谋，这些东西，他早已熟识于心，了若指掌，根本不需要他人再反复教导。

他想学的，是陆渊构建的整个思维体系。说白了，就是陆渊的思考模式及辩证方法。

可这些东西，偏偏是作为一个谋略家，最为珍贵的东西。一旦被他人所知晓，那么便相当于把自己的想法都暴露在了他人的面前。

对于像陆渊这样靠智谋取胜的人来说，有一个懂得自己思维模式的人，是非常危险的。如若哪天陶知非起了异心，想要对付陆渊，他将成为陆渊最大的敌人。

没有思索多久，陆渊点了点头，淡然地开口答道：“可以，我教你！”

“先生……”

陶知非猛然抬头，撑起眼皮，看向了面前的那道身影，似是要把其刻入脑海身处。

片刻后，他扶着地面，再次磕了三个响头。陆渊也不阻拦，坦然受之。

“呵呵，小事一桩！不过，你要知道，别人的东西，永远都只能借鉴，按部就班，你的道途，是走不远的。”

陆渊随意地说道。

“学生晓得……”

……

陆渊呆了七天，对陶知非，他倾囊相授。

这并不是他多么信任陶知非在未来不会对他产生威胁，也不是因为这个小子的苦难人生触动了他，仅仅是因为，他自信在这一方面，他永远不会停滞不前。

思维是会变化的，思想也是会成长的，就像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纪，看待同一件事物，会有不同的想法或判断一样。

经历的东西多了，思维自然也会得到修正。陆渊自信，未来的自己，只会更强！

所以，即便是把此时自己的见解，全都教与他人又有何妨？这些，都会成为自己的过去式，想要打倒未来的自己，靠这些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