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回声阵阵自得意,失忆有忆捋不直。(1 / 1)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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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不尽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做着同样的动作,随着山势的抬高,山里的气温更加阴冷了。

不光要小心翼翼地攀登,还要不时地大声呼喊着,“大德子!”这是婆婆的声音。义方也学着这样喊,可总感到像是在喊大师兄,而且特没有礼貌,还勾起对往事的回忆。

走到一处谷中的平地,三面被群山环抱,“喊累了,不喊大德子啦!”独臂的周世贵抱怨说,“应该换换别的试试,小熊!小熊你在哪里?”说来邪性,这么一喊,像远山的回应,从前面的峰峦间同样传来“小熊!小熊你在哪里?”的呼喊声。

周老头甚是自豪,“看我这气力,这回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是一般习武之人无法可比的。我若是成为铁掌帮帮主,哼,不仅仅是映山河,那绝对是照天地。马老鬼要在东峰仙掌崖刻上铁掌映山河,我呸,我让他扬威立万,连夜我们就上了北峰,等他们一到便围而歼之,可惜我们人手少又受了惊吓,反被人家连窝端了,不说这些丧气的事啦。喔!小熊你在哪里?”

真不是自夸自擂,山峰间连续回应着,“喔!小熊你在哪里?”

婆婆不甘示弱也放声喊出,“喔!大德子你在哪里?”可喊完后无半点回音。

“老姐姐,不是我夸口,女人的气力就是差劲,啸傲之功是男人天生固有的,女人就会斗嘴尖叫。就说走夜路吧,不光是胆量,就是体力你们女人也不行。还有这功夫,我不是顾及耗费内力,这火把是不需要的,用我这铁掌运功之光就可以照亮道路,你看。”他真的运动内力蕴蓄于右掌,掌心逐渐由暗变亮,似有一团火焰燃烧跳跃。“怎么样?不错吧!”他收起架势,挺胸抬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这样也没忘记呼喊小熊。

从漆黑的夜幕里钻出一人,他体格健硕,大耳有轮,翻着厚厚的嘴唇,唇边的胡须才萌生出浅浅的轮廓,是个高大的后生。“大叔,老奶奶,你们看见一个又瘦又矮,黑不溜秋的学生了吗?”

老头子咧嘴笑了,“我长得很年轻嘛,小伙子你说什么黑不溜秋?黑不溜秋是什么东西?”

“黑不溜秋,就是人长得曲不留秋得黑。你们见过他吗?那货还是个杠头儿。”

“什么杠头儿?杠头儿是什么?”独臂老人刚搞明白小伙子是在找个皮肤很黑的同伴,又被杠头儿这词儿给弄糊涂了。

“叔儿,杠头儿就是爱和别人抬杠。大奎他父亲是将军,天南地北地镇边,他从小就过着漂泊的日子,嘴里指不定跑出哪儿地方的方言。”从后面又上来一个大高个子,瘦高瘦高的,仅是他那张脸就比别人长半尺,虽然个子高却未脱孩子气。

“程杰,你起开!咯叨个啥?”大块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瘦子。

“你俩在这儿耽搁什么?还不快去找,裴烈是顺着千尺幢滚下去的,滚得再远也该见到了。大奎、程杰,你们再四下找一找,是不是掉到草窠里啦。”发命令的是个沉稳的男孩子,身量适中,步伐矫健,谈不上英俊,但有着成熟的韵味。

“龙哥,这黑灯瞎火的,他又长得瘦小枯干,从那么老高的山上轱辘下来,没准轱辘回金天王神祠去啦。”大快头咧开大嘴叉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郭大奎!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我们都快急死了。”

“麦子,就得你说他。”严厉斥责他的是翩翩而来的两个妙龄少女。

其中之一的粉衣姑娘,像花蕾一样团团的小脸,五官精致得似宝石般晶莹剔透,身形紧凑得妩媚动人,她指着大快头埋怨道:“都怨你,不是你在百尺峡上大呼小叫,我怎能一脚踏空?裴烈也不会为了扶我坠下山去。他现在生死未卜,你还笑!”

另一位花衣姑娘上前踢了他一脚,这孩子生得干净利落,白白嫩嫩好似临水的茭白,骨子里透出侠义豪放之气。

“黑齿云雀,你干啥踢我?你一天总打我。”

花衣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你,打你都是轻的,整天仗着膘肥体壮,看不起这个,欺负那个,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像个娘们,大呼小叫的,你刚才在百尺峡没吓得尿裤子呀?”

大块头不服气地辩解着,“谁遇上谁知道!磨盘大的石头从天而降,直接砸向你脑瓜顶,说不害怕那是瞎胡扯。万幸啊,真是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就差那么一丁点,却被两侧的石壁卡住了,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你们说,我能不喊吗?”

坐在他身边的大长脸苦闷地嘟囔着,“你们就别吵啦!找裴烈要紧。如果找不到他,明天我们回不去太学,那后果你们想了吗?杨老爷子不得把我们除名啊?”

豪放女双手叉腰仗义地说:“你们三个先回去,旬假有限,别耽误课程,我和王麦儿留下寻找他,反正我们也不用上学,裴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被开除是早晚的事。”

那边的大块头用手捅了一下男孩子,“龙哥,这夜里太凉,三勒浆还有吗?让我喝点暖和暖和。”

“哪儿还有啊,都在裴烈的褡裢里,你想喝?好啊,咱们一起再找裴烈吧。”他催促着几个人继续向山下找去。五个人边走边喊,“喔!小熊你在哪里?”

“这就是你的回声啊!各个声调都有,真是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是神仙都无法可比的呀。”婆婆对独臂老人调侃道。

老人也是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几个宝贝儿,“你们要找的朋友叫小熊啊?”

“啊!叔儿,他大名是裴烈,在太学我们都管他叫小熊。”正经过他身旁的大高个子回答着。

沉稳的男孩子端详着他们三个,思考后说:“刚才喊小熊的是你们吧?我还以为是不虚道长派人进山接我们来的。真的巧了,你们的朋友也叫小熊啊?”

义方从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甚是喜爱,“小兄弟,我们进山也是找小熊的,可那是我们养的真熊,你从上面下来看见一只黑色的小熊了吗?”

孩子认真回想后答复道:“没有,肯定前面没有,回心石再往上就是陡峭的石壁了,往上攀登的石窝子只能放下小半个脚,就是人想爬上去都吃力,更何况是个熊呢。我看它不在前面,你们还是在山下找找吧。”

三个人交换着眼神,认为这孩子说得有理,便跟在孩子们的后面下山了,老太婆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喔!师叔,你在哪里?”

“喔!铁袖无痕,你在哪儿呢?”

“喔噢!周世贵你在哪里?”

从毛女洞前的盘山道上传来一声声的呼喊。

前面走的大块头闻听笑了,“今天晚上这华山里真是热闹,老老小小,人和畜生,捉起迷藏来了。这么黑的夜,还是什么师叔,一大把年纪啦还出来瞎折腾啥呀?八成他也是出来找人的,是媳妇跟别人跑啦?”然后是肆无忌惮地怪笑。

花衣姑娘抬手打了他后脑勺一下,娇蛮地骂他,“死大奎,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走在后面的老人只顾听大奎污言秽语了,气不打一处来地赞同道:“对!打他,满口的不是人话。”

他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咣当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脑袋实实惠惠地磕在山石上,“哎呦,疼死我了。”他揉着脑门上的筋包,义方和孩子们关心地围上来,查看他伤得如何。

“你们都是谁呀?我怎么和你们在一起?这是北峰吗?马老鬼他们上来了吗?”老人似乎变了一个人,像是位正要指挥作战的将军,“是谁把你们这些生瓜蛋子招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其他的人呢?好啦,天快亮了,都藏好!一会儿他们上来时大家一起动手,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喔!师叔,你在哪里?”

“喔!铁袖无痕,你在哪儿呢?”

“喔噢!周世贵你在哪里?”

山路上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了。

呼啦啦从山下涌上来二三十个黑衣大汉,一顺水的短衣短打,均赤手空拳,那雄壮气势震慑八方。

他们的头领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他身材粗壮,年纪有三十岁的光景,浓眉大眼,脚下像打鼓一般,咚咚山响,在衣裳外面多了件宽大的黑色大氅,特别是那双伸过来的双手看起来比别人的又大又厚。这群人无论长幼,皆外披粗股麻衣。

“周阡!你小子带着这些人是打前站的吗?你师父马老鬼可是在后面吗?你不是当年在我跟前说脱裤子就脱裤子,说拉屎就拉屎的小屁孩了,也是个成年人啦,是非曲直也应该分辨的清。论武功论修为,我才是威震武林铁掌帮第二任正宗帮主,我才能光大门庭,笑傲武林。你来看,我空掌帮的门人各个是武艺高强、丰神飘洒、器宇轩昂,你们这些驴鳖虾兽,伪铁掌帮的乌合之众趁早让出铁掌峰,还我祖业归顺正统。”见那老人扬起空袖子做出欲抽状,吓得黑衣众人恐惧地向后躲闪,“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不跟你们后辈计较,怨有头债有主,把你师父叫上来,这北峰就是我们一决雌雄之地。周阡,你师叔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也算是帮里晚辈中的佼佼者,等我将本帮壮大之后将传位给你,老夫将在这华山顶上盖几间石屋和彤彤颐养天年,将你师父押在那天井处,把守关隘不放一人上山,这华山就是我们铁掌帮的私产,老夫还要在东峰仙掌崖刻上铁掌映天地。”

然后他是纵情狂笑,可那头领是放声大哭,“怎么啦?周阡,没出息的东西,传个位给你你就激动成这样,你嚎什么?”老人此时注意到,这群徒子徒孙装束衣着的异样,他焦急万分地问周阡,“阡儿,你们怎么都穿着斩榱,齐榱之服,是为谁带孝啊?难道是我师妹出事了,彤彤怎么啦?你快说!”

周阡哽噎地说:“师叔,我师父没了。是中了你的铁袖无痕震破心肺而死。”

听师侄这么说,老人长出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讲:“你师父死了?你们这是向我报仇来的吧?来吧!凭你们几个毛孩子,老夫真没放在眼里。你师父因我而死,也不怨,铁掌帮所有的好东西他都得到了,在北峰他不是一掌把我打下山顶吗?多亏我功夫好,捡了这条命,否则我们俩正在黄泉路上决斗呢。”

老人心里一颤,闪念道不是还没开始决斗吗?怎么会被一掌打下山顶呢?可不容他多想,随时做好殊死相搏的准备。

事情出乎意料,师侄擦去眼泪,双膝跪倒,“师叔,我师父从来也没把您当做敌人,您别总往坏处想,他临终时嘱咐我来找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吩咐我如果你活着,迎请您回铁掌峰主持大局;如果你有不测,把你们师兄弟埋在一起。”

这感人的述说,使在场的人都不禁泛起泪花,老人也不例外,二十几年的恩恩怨怨,孰是孰非?人人心里都有杆称,不言自明,只是心里总是拧不过这股劲,绕不开这段弯。

“师叔!我师娘她老人家也没了。”

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五雷轰顶,他向前趔趄了几步,不是周阡及时搀扶必定倒在地上。

“阡儿,你师娘不是身体很好吗?怎么突然就没啦!”

周阡又是泪流满面,“师叔,我师父抬回荆襄的第二天就故去了,烧一七的头一天师娘吞金自尽啦,她此前一直和我们说,我师父是她的最爱,不能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路。”

“她是这么说的?彤彤啊,你是选在望日和师兄一起走啦,是我逼死你的。阡儿,师叔我对不住他们两个呀,就为了执这口气,不值啊!我也不活啦。”他举起孤掌就要往天门穴上拍去。

大家一起上前扯住不放,是百般劝慰消去他轻生之念,尤其是师侄周阡哭得像个泪人,哐哐地磕头相求,“师叔,师叔,我师父说这铁掌帮今后就指望您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

老头子此时已是万念俱灰,“我这辈子活得太自私了,师父、师兄、师妹,就连你们这些小辈们我都有愧啊,铁掌峰我是没脸回去了。好!师兄、师妹,既然现在只能由我主持大局,我今天就做件有意义的事。我命令,铁掌帮所有人等全都跪下。”

他盘腿坐在山石之上,眼前跪满鸦雀无声的徒众,阵阵吹来的山风夹带着清新的松涛之声,呼呼作响从头顶掠过。“老夫周世贵,铁掌帮第二代不孝弟子,今谨遵第二代帮主马敏杰嘱托,主持本帮授位仪式。我命令第三代弟子周阡,从即日起接掌铁掌帮,为第三代帮主,扶正去邪,光大本帮。”周阡抹去泪水,郑重地接受帮众的参拜。

众人下得山来,此时天光放亮,在神祠前老人催促铁掌帮的人早回荆襄料理后事,余下的进了祠内。

“无上天尊,小祖宗们,你们可回来了,贫道这一晚上也没睡踏实啊。怎么好像少了一个?”老道士披着道袍从大殿里迎出来,“女善信,道兄,大官人,你们这是去哪儿啦?大半夜的不睡觉。不好!道兄,八成你是到通街凿石碑去啦?”道长一脸惊悚,额头上吓得见了汗珠子。

独臂老人却是一脸的茫然,掉头看着老太婆和义方,“这个老道是谁呀?他看起来和我们很熟哟,他说的凿石碑是怎么回事?”

“啊!道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我,不虚真人。”道士将从北峰搭救到玄宗大碑的经过详叙了一遍。

老人半信半疑地向义方望去,“老前辈,是真的。”义方加以补充给予肯定。

“慈悲,道兄,你的失忆之症好了,真的是可喜可贺呀!”道士发自肺腑地为他高兴。

“谢谢道长的相救之恩,我们不再打扰贵宝地啦,空掌帮就剩下我们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老夫决定从现在起退出江湖,解散空掌帮,老姐姐你送这些孩子各自回乡,小伙子,你同老夫走,做我的徒弟,我要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们意下如何?”

他本以为这几个手下会领命谢恩,可那老太婆扭脸嗤之以鼻,“无聊。”

几个孩子是嬉皮笑脸,交头接耳,大块头最是快言快语,“大叔,你是在山上摔迷瞪了吧?什么空掌帮,我们是京城太学的学生。”义方又详详细细地给老人解释。

独臂老人听到这些震惊曲折的经历,木呆呆失魂落魄地杵在那里,“道兄,我要出家,我什么都没了,今天才懂了什么叫心灰意冷。我哪儿也不去啦,就在你这祠里住,什么活我都愿意干。我记起来了,好像门前有个大石碑还没削平呢。”

老道士慌了,双手和脑袋齐摇,一时间想说一千个不可以、一万个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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