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洛阳东风几时来,川波岸柳春全回。(1 / 1)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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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三爷回来了!”院子里有人在高声禀告。

听着外面咚咚响的敲地声,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老管家搀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团脸汉子走了进来,那人手里还拄着一根大树叉子,“哎呀,哎呀,二哥,哎呀,莫里说兰,俺错兰。”

看兄弟这样,当哥的可坐不住啦,几步奔过去将他扶住,“老三,咋儿来?抓住了吗?”

“毁兰,么哩。二哥,咱及歌后昂就和河南尹衙门的韩判司带着人过去啦,四下埋伏好,可以说只要贼人进了太庙就别想出来。可天刚一黑他就来了,这小的真嘎孤,就连俺孤最在个烙儿也没放过,有一个算一个全给点了穴,别人还好是站着的,俺是孤最的,一孤最就是一个时辰,腿都像木头兰。”三爷有些站不住了,拄树叉的手直哆嗦。

李德裕一边吩咐着管家拿椅子,一边心痛地安慰他,“拿椅的!莫关系,德禧,先坐下。你就这么蹲了一个时辰,怎么浑身是土呢?”

“缓过来后摔兰,俺这腿不是俺的啦,挤酿麻木得没知觉,全身冻得冰凉冰凉兰,一个劲递嗖。”

管家已把一碗热米粥端了上来,李德裕双手接过来亲自喂他,“三弟,乱米粥,快喝了暖暖身子。”

见他咕噜咕噜地喝着,哥哥进一步问,“你看清贼人一共几个人,是男的女的?”

李德禧头也没抬回答:“是男哩。一个人,一身白,脸上罩着布。”

“长的什么样?”

“不照,不是说了罩着布看不清吗?身手太快了,像一阵风似的,俺问过了,在场的弟兄全都不照。”一碗粥李德禧狼吞虎咽地喝下去。

“那后来呢?”留守看着缓过神来的弟弟。

“么兰,灵牌还和上次一样,除了那四位先皇的其他的么兰。咱看贼人逃么兰,俺和韩判司一商量,也各回各的吧。”李德裕像被霜打了似的,低头回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下,蔫啦!

陈商听得真切,在一旁不住地劝慰着,“相爷,不如我们去太庙看看,也许贼人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李德裕点头同意了。

今晚的夜色真是不错,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眼下是十四,这轮泛着淡淡橙色的月亮又大又圆,使人见了不觉温馨地忆起“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

义方远远望见北面宫城内灯火通明,那是座金碧辉煌的八角攒尖屋顶的宫殿,他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建筑,指着问留守。

还没等李德裕回答,刘邺奶声奶气地抢着说与他听,“那儿是明堂,万象神宫,当年是则天大圣皇后改周登基的地方。羲农首出,轩昊膺期。唐虞继踵,汤禹乘时。天下光宅,海内雍熙。上玄降鉴,方建隆基。”小家伙还吟诵起武则天志满意得的《曳鼎歌》来。

这孩子看见来了这些多的人,兴奋地非要跟来见见世面。

“好高啊!”灵芝丫头长在江南,看的是玲珑精巧,哪里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呀,不由得折服地赞叹道。

留守不以为然地笑了,“这不算最高的,才三十丈,它后面的天堂有五十丈,那才是最高的。”李德裕与陈商并肩指着北面交谈着。

丫头贴近义方问那最高的在哪儿呢?义方也看了又看,不知所以然。孟寻常见他们懵懂的样子,凑过去低声笑道:“往哪里看啊?早就没了,被武皇的男宠和尚冯小宝一把妒火给烧了,据说天堂里安奉的大佛像小指上可容下数十人。”

这时,众人已来到太庙,东都太庙为一庙九代十一室,前享后寝的布局,三年一度于十月举行的祫祭和五年一度于四月举行的禘祭,以及时祭、季祭、月祭都在这里。

仰望大殿的李德裕感慨地说:“贤弟呀,这东都太庙能有今日,是你的一大功劳啊。”

陈商诚心诚意地补充道:“光有我是不足道的,没有李相爷您的鼎力支持,这太庙里的神主还在那漏雨的太微宫小屋里存着呢。”

忙累了一天,刚刚脱衣睡下的太庙斋郎们闻听留守到来,又慌里慌张地穿戴整齐出来迎驾。

李德裕示意斋郎在前边带路,逐室进行查看,的确殿里只剩下穆宗、敬宗、文宗、武宗爷们四个的灵牌还戳在供台上,其他的全都不翼而飞啦。

“大虎、二虎,你们闻到了什么?”丫头见三条白犬异样地在寝殿里打磨磨,想要上去阻止它们。

李德裕眼里灵光乍现,大声疾呼道:“别,别拦着!让它们去。”他兴奋地用手点指着狗狗,“义方啊,这是你带来的狗吗?你怎么净是些宝贝呢?关键时刻都能用得上。”他说罢冲礼部侍郎开心大笑。

跟着狗儿跑是没错的,这跑下来就到了丽景门,从远处眼见那皇城西门徐徐关上。“等一等,让我们出城!”大个子捕头招手大吼着。哪里有人去理会他呀,城下早已走得空无一人,只有城头的夜风呼呼摇曳着昏暗的灯笼。

“城上的兄弟,我们去外城,行个方便吧。”陈商仰头望着城上着急地请求着。

城上迟迟疑疑地露出个脑袋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拒绝道:“回去吧!晡时关城门这是雷打不动的法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坏了规矩。明天再出城吧,不要为难我嘛。”怎么说都不行,城下就连三条白犬也跟随起劲地吠着,“咦,原来是娘们呀,睡不着觉瞎折腾吗?一会儿出两会儿进的,娘们把这儿当成自己家的大门口啦。”兵士认出了那三条狗,在城楼上说着风凉话。

“住口,楼上的兵士听清啦,这里是东都留守李德裕,我们正在缉拿逃犯,赶快把城门打开,否则贻误时机将军法论处。”

那城上的小校伸长了脖子,从女儿墙上张望着,“是留守府的小爷吗?”

“是我,刘邺。”小男孩尖声回答着。

那小校向着墙里不知与谁嘀咕道:“听这动静是留守府的小爷。”

另个声音回应着,“不是他,会是谁?奏是他。一天来丽景门八趟,拿个破弹弓打小虫儿,咱们赶快下去给留守开城门吧。”几个守城的兵士跌跌撞撞地从马道上跑下来,麻利地将城门打开了,他们又是鞠躬又是赔罪。

李德裕并没有和他们计较,只是询问看到有形迹可疑的人出城了吗?“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丽景门若是放过一个逃犯,留守拿我的脑袋当蹴鞠踢。”小校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从京城来的几位却向他投去极不信任的目光,“刚才出城的是什么人?”孟捕头想起不多时城门关上的一幕,严肃地问着兵士。

兵士支支吾吾地回复他,“是,是河南尹衙门的韩判司,还有他父亲,他伯父,还有两位官人带着衙役出去啦。”他如此说都不是外人,并无可疑之处,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大半夜出城,走得如此匆忙?大家没有再说什么,一窝蜂地出了皇城。

“咦,那木娘!韩判司不是不让说吗?你怎么什么都说呢?”那个小校怒视道。

“官差一问我就心虚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判司去哪儿我可没说呀。”兵士表白着他的无辜。

“咦,你还有功了!那是人家没问。”小校狠狠地踢了属下一脚。

暂且放下城门处的相互埋怨,只说李留守一行人跟着三虎继续前行,左拐右拐,过了天津桥,前面是一条繁华的大街。街道两旁是林林总总的铺子,包罗万象,五花八门,此时夜深人静,只有各家门前的幌子招牌在随性地摇晃着。

白狗停下了,冲着前面的一家质库狂吠起来,那铺子大门两侧悬挂着巨大的络钱,门前正停着两驾马车,车下两个车夫在低声嬉笑交谈着。

“就是这儿啦!”小胖子刘头第一个冲上去,一脚一个把铺子前的两个车夫给踹翻了。

“那木娘,抓来?”一个年轻的车夫愤怒了。

另一个年老的看似被突然一击给打懵了,只说了一个字,“谁?”

“我!”刘头理直气壮地答道。

老者诧异地环顾着众人,疑疑惑惑地问:“抓?”

刘头从背后抽出鬼头刀拍了拍车夫的头顶,“抓什么抓?老爷我就是来抓你们这些朝廷叛逆的,快说!你的同党呢?这屋子里有多少人?”大个子李头已经把年轻的车夫用绳子捆住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是河南尹衙门的差役,是来给韩判司帮忙的,来取偷走的东西,不知道是好汉们的买卖,这事与我们赶车的无关。”

大个子捕快提着双钩威胁道:“帮凶!帮着取偷来的东西也是犯罪,我就不明白了,那些木牌牌还有什么用场?快说,里面有几个人?”

冷峻的付捕快用嘴吹开额前的一缕垂髻,撇了一眼大个子捕快冷冷地说,“不用问了,他们在门里看见我们了,都出来啦!”

这些人都穿着官衣,一看便知是衙门里的官差,带着家伙的挥舞吆喝着,赤手空拳的撸胳膊挽袖子咋咋忽忽,“刁民!还有帮手?打群架啊,目无王法啦。”

“来的还真不少,看官老爷怎么收拾你们!”

还没等他们冲到近前,冷峻捕快麻利地解去身后的布袋子,一副兵器左右手摆开架势。右手的环首刀并不稀罕,左手的物件却不多见,它上下有钩,中为后有把手的小型铁盾,似钩盾两件连为一体,盾用以推挡,钩用以钩束,防、钩、推随机应变,灵活转换。懂行的人知道这是古时的兵器钩镶。

他上前几步,用左手的钩镶将对方的刀枪钩住,同时右手环首刀挥向来者的面门,逼得衙役们弃刀撤枪,连连倒退。

“河南尹衙门的衙役们听清啦,这位是东都留守李德裕,我们正在缉拿逃犯,赶快把道儿闪开了,否则贻误时机依军法论处。”又是刘邺那奶声奶气的童音。

这二十几个当差的为之一愣,万分意外地问道:“是留守府的小爷吗?”

“是我,刘邺。”小男孩尖声回答着。

前面的衙役向着身旁的人窃窃私语道:“听这动静是留守府的小爷。”

另个声音回应着,“不是他是谁?就是他。一天来衙门里八回,拿个破弹弓打麻雀,我们赶快去拜见留守吧。”衙役们拜倒在地一个劲地请罪。

李德裕恨极了,气愤填膺地跺着脚,“都说家贼难防!家贼难防啊。万万没想到是你们河南尹衙门里出了内鬼。真是胆大包天,叛逆呀!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凌迟!老夫倒是要问你们,有什么看不惯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服不忿还能怎的?和当今朝廷有多大的仇恨啊?”

原本是单膝跪倒的差役们现在被吓得双膝着地啦,磕头如舂米一般,有人求饶道:“小人们只是出于好心,想帮韩判司的忙。对!是他命令我们来的,他是官老爷说来我们敢不来吗?”

其他衙役也随声附和着,“对!是他命令我们来的。”

“对!是逼来的,我们刚从太庙回来,被人点了穴,不挪窝地站了一个多时辰,腿都麻木啦,谁不想歇歇。”

陈商不想听他们再辩解,指着质库问:“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跪在排头位置的官差像个小头目,挤出讪笑回答:“留守,里面有韩判司、他的父亲,他伯父,还有京城来的老学士。”

“什么老学士?叫什么名字?”李德裕非要刨根问底落实清楚。

那官差努力地回想着,“说是京里的大官,整天不离皇上左右,字写得好,天下数一数二,叫什么来着?”

看他说不出来,边上长得秀气的同伴替他回话,“是柳公权柳老学士。”

“什么?怎么可能呢?”不仅是李德裕,在场的人们都是大吃一惊。

“随我来,我们去看个究竟。”留守一马当先跨过质库大门的高门槛。

铺子前屋里是噼啪之声连响,李德裕细看屋里只有七个人,其中五个皆已白发苍苍。在地当央跪着两个老头子,一个精明消瘦是泪流满面悔恨不已,一个肥胖富态是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旁边站着四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一个高个子头发皆白的老人正扇着地中间肥胖老头子的嘴巴,正中的老人家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说不说,给谁啦,还是藏起来了?”

高个子打累了他又换另一只手扇,双手都累了,便乏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捧起旁边桌子上的瓷壶往茶碗里倒满水,大口大口地牛饮着。

李德裕高声大喝道:“柳公权!逆臣贼子。你这是全家福吗?好大胆子,竟敢挑衅王权,亵渎皇威,真是妄对几代先皇对你的厚爱。”这一怒吼吓得正中站立的老人摇摇欲坠,若是没有身边似仆人的搀扶就要瘫软在地。

他个子不高,花白的胡须,胖得富贵慈祥,此人正是人称皇家金丝雀的集贤学士柳公权。“德裕呀,德裕呀,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额柳公权活到快八十了,已历仕六朝,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和当今皇上,身受宠信,沐浴皇恩,时时警醒自己应铭刻在心,报答朝廷。你从何说额是逆臣贼子呀?”

陈商严肃地说:“老学士,您跟皇上请假,说要在家修养,却偷偷地从长安跑到洛阳来意欲何为呀?”

“额。”

“我再问您,三更半夜地跑到这质库里羁押良民,滥用私刑,如何解释呀?”

“额。”

“还有,你在皇上面前口口声声说身体有恙,怎么现在看你生龙活虎的,不像疾病缠身啊,你这不是欺君吗?”

“额。陈商啊,老夫一向敬重你,你是个知书达理,能明辨是非的人。额到今天这步是万不得已呀!都是他。”老学士颤抖着指向痛哭的老头,“都是额管教不严,养虎为患,致使这个奴才胆大妄为,是额这个管家海鸥偷的,偷完了又卖给了他。”

老爷子又指向顽抗到底的老头子,“谢掌柜的,你把脏物藏哪儿啦?还是卖给谁了,如实招来。”

高个子老人比他还急,一脚踹过去,“谢中杰,你是个哑巴呀?没听我老舅问你吗?”

质库掌柜的冷冷地说:“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卖了。”

花白头发的老人厉声问:“卖给谁啦?”

“过路的,人我不认识。”掌柜的眼睛瞅着地砖,面无表情地回答。

“胡说八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能随随便便地卖了,糊弄鬼啊!”又是一顿拳脚。

“伯父,别打了。”中年官员拉住高个子老人,“谢掌柜的,你我可以说是熟人,在这定鼎门大街上住了不下五年啦,我且问你,都说这铺子的背景不简单,你这质库的东家是谁?”

“无可奉告,说了你也惹不起。东西既不是我偷的,更不是我抢的,是你家管家卖给我的,我没犯法。”掌柜的提到东家声音高昂了许多。

“海鸥啊,海鸥,你看你惹出多大的祸,为了赎个平康里后曲的窑姐,值当吗?你用钱跟额说嘛,这回不是龙安知道你的行踪,让额上哪儿找你去,这事传出去让额的老脸往哪儿搁?”

“侠得!老爷,那姑娘是我们明州人,好可怜啊!我们是两情相悦啊。”海鸥悲悲切切地申诉着。

“侠得?你还这么胆大包天。两情相悦?你都能当她爷爷啦。”老爷子鄙视地瞪了他一眼。

韩判司安慰了老爷子几句,怒视着质库掌柜的,“你不说是吧?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给我里里外外不留死角地搜,掘地三尺一根针也别放过。”他大喊三声身后却无动静,回头去看并没有一个手下进屋来。

“小牛,人呢?你不是让他们在门口守着吗?”水部郎中狐疑地向外张望着。

“是呀,我怕人多口杂,知道的人多了传扬出去不好,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这些人上哪儿去了?”做儿子的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都被我们扣在外面了。”李德裕看着这爷俩,然后向外呼喊道,“河南尹衙门的属下都给老夫进来。”这帮衙役真听话,一个跟一个点头哈腰地蹭进来,二十几个人排成两列。

李德裕大手一挥命令他们,“给我找太庙的灵牌,前面后面都不放过。”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地嘀咕着,这个说:“什么灵牌?不是墨宝吗?怎么变成灵牌啦?”

那个挤着眼睛讲,“你管他什么灵牌,还是墨宝呢?让你找你就找呗。”

“什么灵牌?”几个老人也被搞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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