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月影朦胧,洛阳城的皇城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忽然之间,在巍峨雄伟的光华殿外,几个黑衣人影,飘然而至。
黑衣人身手极快,顺着大殿的中心往殿后而去,几个人也是毫不遮拦,待走到殿后,拿密语喊了几声,片刻之后就收到回应,那阴暗处蓦然出现另外几个身影,一人问:“怎么现在才来?”一人回答:“适才多饮了几杯酒。”那人又说:“我们今日也是毫无发现,记号就在原处,你们自去。”说罢几个身影出了殿门。
其余还剩四人,则是从殿内后门出来,往前一直进走后院的一处围墙下,一人蹲下来说到:“是这里了。”其余三人听到后,拿出手中工具,轻轻的敲敲打打起来。
两个人对着围墙,拿一柄被布包裹的木锤,自上往下轻轻敲击,似乎在找中空的区域,另外两个,则是拿一把铁铲,将脚下的土取出来,闻一闻,再放入口中尝一尝。
崔天亮已经跟踪这帮人两天了,自他返回洛阳后,他总想着去到那太守府内看看,可惜此时这太守府的守备变得人手极多,他只得暗暗等机会,却也不曾想到看见了其他的一点异常。昨日晚间,他在城内看到几个人行踪飘忽不定,行为极度可疑,就暗暗跟上,结果这群人竟然往洛阳城内的皇城而来,夜晚时分的皇城守备并不严密,再加上草木又深,这些人竟然借着树木的遮挡爬上宫城城墙,溜进了皇城而去,崔天亮跟踪进去,却发现这帮人竟然在皇城内找找寻寻,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只是听到有人说到,我们找不到,待明日老大亲自来找。崔天亮暗暗记在心里,今日晚间,他依昨日的地方等候,果然在子夜时分,这群人忽又出现。
此时残月已慢慢隐退,夜空中繁星呈现,那四个人敲敲打打了一会后,一人说,老大怎么还不来,另外一人回答,就快了,来了会先打招呼。
约莫又过了一阵,崔天亮只听身后不远处有人说话:“我来了,”那四个人便起身向崔天亮这边的身边而来。
崔天亮突觉异常,正打算起身离去,只听见背后突响,一个人不知何时已潜伏至自己的上风处,从宫殿的顶上跃下而来。
崔天亮转身与对方拆了十几招,知道对方武功高强,又见四个方向,屋顶地面都有人,不敢恋战,只得往大殿的顶部而去。那人紧追不舍,直至又在大殿的屋顶,过了十几招。
崔天亮此时已经明白自己中了埋伏,昨天的那几个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诱饵,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到底还是中了圈套。他见对方势大,又是有备而来,所以想着赶紧脱身,还要越快越好。
想到这里,崔天亮一边应付着对方的攻势,一边暗暗观察楼下形式,他料想到对方应该对自己不甚了解,借一个空挡,停手说道:“你们是何人?胆敢趁无人之际在皇宫里如此放肆,真把这天子居所当成自己家了,你们可知道你们这犯得是什么罪?”
楼上高手被问的一愣,他确实不知道崔天亮的真正底细,当下回答:“休要废话,我只管拿住你,其他的,自有人给你解释!”
崔天亮大笑:“如此说来,休怪我手中宝剑无情了!”情况危急,他说罢将平生的绝学使了出来。
这崔天亮是曾经被广宁子夸奖过的人才,不但武功高强,是大家公认的嵩山第一高手,而且为人慷慨豪爽,诗词书画,样样精通。适才这几句,他已经在气势上将对方压倒,直言挑明了对方的盗贼行为,这也可以说是心理战,属于精神层面上的攻击,最为关键的是,他借说话的时机,已经想好了如何突围出去。
一般高手对决,大多是分毫之间,而且最怕分心,崔天亮的几句话,句句都是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已经为自己抢得了先机。楼上那人听到对方没有一点怯场之意,话中更是句句在理,已经不知不觉少了三分斗气,所以待崔天亮再攻过来后,仅仅接了几招就处于下风。崔天亮本是打算是故意做个进攻模样,打完一套就借机转身而走,但临阵时应变最为关键,一瞬间他就看到对方身法已乱,知道机会来了,当下借着处于上游的有利地势,一脚将此人踹了下去。
崔天亮转身就走,结果听见楼下有人高喊:“往北去了!”崔天亮立刻收住了脚,往楼顶南边一个喽啰冲去,近身只用几招,就将此人制服后夹在腋下,他再往前跑了几步将此人抡圆了往楼北扔了出去。
楼下早被人拉出了几张大网,此时楼下的人突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飞来,几人拉圆了网一兜便着,几人高喊:“网住了,网住了。”崔天亮听的喊声后,转身从另外一侧悄悄飞身下楼,急急转入暗处躲藏。众人见网内的人毫无动静,翻转过来细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人,顿时惊慌失措。而正在此期间,只见远处宫墙之上,一队巡城兵马,举着火把而来。
这洛阳皇城,建的气势磅礴,如今虽然是空城一座,但建制还在,古迹犹存。洛阳虽然已经是久未作为国都,但历任统治者,均对皇城充满了敬意。燕国初定中原,也是依照周国的旧法,将四周围起来,派一员大将领禁军一千五百人守着外围,洛阳太守并不能节制于他。
洛阳太守耿越,偷偷在禁军中安插了人手,但这支队伍中大多是北人,他平时也只能偷偷摸摸行事,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的进出。此时这群黑衣人见非但没有拿住人,反而惊动了皇城守备队,顿时都慌了神。
原来自那日失火之后的第二天,那姓李的家臣早早去了地牢后,却迟迟没有返回,太守耿越即遣手下得力干将耿鄠、也是他府内的大管家去找,却发现这一行人被人砍的七零八落,惨死在地窖之中。早先洛阳太守接到南阳方面要拿住郑天乘的书信后,本以为是小事一桩,可是被郑陈二人的突上嵩山打乱,耿越心急之下,以人口失踪之案诱骗郑陈二人下山,他怕夜长梦多,当晚就以失火之计绑架了郑天乘。
可是偏偏又出了意外,而且事情看起来又绝非简单,洛阳太守此刻不但心急,简直慌了手脚,几日后,手下大管家建言道:“大人勿要焦急,我已经令人暗中在城内布防搜查,这几日晚间探的有一个人在府外徘徊,定是和这事情有关,我已经制定了一个钓鱼之计,请大人宽限几日,定能有线索。”
太守同意了大管家的建议,做了周密安排,只是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人虽然上钩了,管家耿鄠却拿他不住,此时巡城的官兵越来越近,耿鄠只能率人静静的躲在房顶之下,他自持武功高强,直到这晚遇见了崔天亮,方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耿鄠等了许久后,见官军渐渐走远,心中顿时庆幸,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大殿顶上的瓦片却呼啦哗啦的响了起来,紧接着是瓦片啪啪啪的掉在地上的声音,有人还嫌不够,大声喊叫了几声,一时间城墙上的传令兵四下呼喊,并摇起锣来,几队巡城官兵闻声而至。
统领禁军的是燕国建威将军元浩,他深夜闻报后,亲点了一千精兵往宫城而来,这前朝宫城被盗一事,过往几年发生过多次,早就被燕国皇帝列为要案,此刻他破案的心情急迫,自领一百亲兵守在正门,命令手下偏将率兵守住各个要害,再进城拿人。
太守耿越自然也很快得到消息,他见已经惊动了元浩,知道事情不妙。情急之下,他先是急急手书一封信,令人天亮之后,火速送往南阳,又命手下两个心腹过来,商讨对策,一个心腹献了一个借兵之计。
原来那将军元浩的兵马虽然精悍,但到底数量不多,此时手下一员偏将献策:“何不去太守处借兵,轮流进去寻找,即便是有所差错,也可以说他太守的兵马不利。”这元浩素来和耿越不和,就回答:“只怕他不借与我。”偏将道:“帐下那袁公与太守同乡,若他去必然借的到。”元浩同意。
太守耿越早早将自己十多个心腹装扮成兵士模样,只等元浩来借兵。果不其然,天刚刚亮,元浩就遣人过来,太守装腔作势的就出借了八百精兵。
天亮之际,仍旧没有贼人消息,只因为这宫城又大,城内宫殿花园又多,元浩的那点兵马哪里够,此刻进城搜查的士兵从半夜起,都逐渐困乏懈怠。
耿越的心腹正好觅得这个机会,在城中来回穿梭,故意说着一些暗语,渐渐的和晚间入城的耿鄠一伙取得了联系,众贼人慢慢汇集一处,逐渐都换上了夹带进来的衣服,扮成了兵士模样,此时他们再清点人数,却是少了一人。这管家耿鄠顿觉心烦意乱,而正在此时,宫城内一处却乱糟糟的一片嘈杂,耿鄠急步向前,却看见一个同党,被人反绑双手,塞住口,挂在大殿的屋顶,那人正是那所少的同伙。
耿鄠一想就知道是谁所干,又是愤怒,又是担心,心中愤愤不平的无处发泄,一怒之下,当即带着两个人回到后院放了一把火,宫城内顿时浓烟四起。
将军元浩的职责就是为燕王守住洛阳皇城,当下见到火起后,大惊失色,急忙令人全力救火,好在火势不大,顷刻间已经扑灭,只是那挂在大殿顶上的那个人,不知何时被人射的身中好几箭,早已气断身亡。
元浩大怒,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在眼皮下作乱,气的口不能言,他立刻整顿军马,本部士兵完完整整,只是这借来的八百精兵,似乎有些问题。手下将宫城内所找到的铁铲等各种工具呈了上来,元浩看后,憋着心中一口怒气,立刻命人往燕都邺城发去告急文书。
而崔天亮,此刻早已经参照耿鄠的方法换了衣服从宫城脱了身,但他却没有回嵩山,因为他发现了太守实在不寻常,他也不去往常的落脚点,只去把南门口的老榆树顶上,砍掉了几个枝丫,做出了个隐蔽的标记后,隐身在城内一带。
当日晚间,焦躁不堪的洛阳太守,终于等到了一位贵客,那人衣冠楚楚,气势轩昂,年龄四十上下,从荆州而来,此人正是南阳陈家的老四陈绍,字竞上。
寒暄客套后,太守说了这几日的情况,然后道:“终于等到贤弟,你若再不来,我就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真是一着不慎,已经连输两局,还望竞上贤弟给予指点。”
陈绍道:“太守客气,依我来看,此时却也不输,正好打平。”
太守皱起眉头问:“哦,何以见得?”
“适才听兄长所讲,对方中了钓鱼之计,这才是所谓的一着不慎,如若是他静静的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却从何入手?”
“如此看来,贤弟所言极是!”
“对方虽然武功高强,但却如此大意,只能说对方并不高明,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暗中观察,直到找到这里……”
“这……”
“将人劫走没几天就敢露面,只能说明那人质已经安然送走了,他此刻定是一个人在城内。”
“我已令洛阳城各处城门严加盘查,巡城兵马也已增加了几倍,此时如想出城,倒也没那么简单。”
“我看他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引起我等注意,而掩护他人?”
“不一定全是,我猜他一定是对你非常好奇!也可以说是他之前对你知之甚少!”
“这……那他们却为何也要劫走葛庄之子?”
“那我且问你,你是为何要这个人呢?”
“这……”太守此时一时语塞,倒不是他说不出话来,而是这也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他只是按照陈奉的指示所为,他此刻更想听听陈绍怎么说。
“此答案也颇为简单,对方如果目的和我们一样,那对方也就是我们想要找的人,如果对方的目的和我们不一样,那你觉得可能是什么呢?”
耿越只是轻轻的啊了一声,陈绍的分析他只能大致听懂,他接话道:“对方倒是像前一种,因此后来才如此轻易的中计。”
“是的,对方似乎最大的兴趣是发现了太守你啊。”
耿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能不能说的再详细些?”
陈绍继续说下去:“地窖之内,七八个人被砍成麻花,这不是高手所为,这是初入江湖的莽汉。皇宫之内,据管家说此人年纪轻轻,口舌清脆,使的是剑,能文武双修的,不是那下等的门派。而那砍人的兵器是刀,下手之狠,一是不舍得手中的兵器,二来其实是在泄愤,那人年纪轻轻,下不得如此狠手,此说明他们定是多人,那砍人者年级与他不相上下,两人一定是同门同派。”
陈绍继续说:“我敢推测,对方人数不会多,人质定在百里之内。夜间那个高手,目前隐藏在洛阳城内,他日,必有人来寻他。至于对方是谁,我们不妨想一想葛庄之子去过那里?”
“嵩山!与二公子一同去的。”
“此事还不明白吗?”
耿越连连点头道:“十有八九,就是嵩山的那帮老道所为,劫走人质,又有些像是临时起意。”
陈绍点点头道:“是有那么几分,但是,这些还得上一趟嵩山才知。”
耿越此刻凑近问道:“那个二公子的朋友,到底是为何要绑他过来?”
陈绍回答:“这都是大哥安排,本是叫我带他回南阳……”
耿越道:“实在是怪我太过大意。”
陈绍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必自责。刚刚又这么细细的过了一遍,我现在更坚信,这个高手一定只是奉命而来,偶然间却发现了太守秘密,我们就不要与这个高手为难了,趁他不在,找我想要的人吧。”
耿越默默点头,说道:“二家公子以为那人命丧火海,日前终日悲号不绝,我去见过,但始终不便发问,你来了正好去见见他。”
陈绍道:“这个自然,正好了解的更清楚一些。你务必将此高手困在洛阳城内,我们就先往嵩山一趟。”
耿越略略点头,接着又说:“此次皇城内夜间出事,据可靠消息,那燕人已经将消息快马发了出去,只怕是朝廷方面,这次也是难以应对了。”
陈绍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个我来时也想到了,虽是棘手,却也想到几个法子。”
耿越问道:“是何方法?”
陈绍笑道:“依然是那旧方法,花些钱财出去。”
耿越严肃的道:“只怕此次难度颇大。”说罢他起身,先命人从新添水换茶,自己去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陈绍道:“这燕人的文书倒也让人写的赞叹,你来看看。”
陈绍接过来,看完笑道:“连人家的草稿纸都拿了过来,还有何好怕,你不就是舍不得那几件好东西吗?”
耿越见如此说,却也没有答话,两个人都静静的喝了一口茶,耿越道:“贤弟今日既然来我洛阳,我当尽地主之谊,近日确实又得了几件好东西,请贤弟共享。”
说完后二人放下茶杯,来到一所密室。室内明烛如昼,耿越打开几个大柜子,拉开盖住的几缕绸缎,道声了请。
陈绍慢慢细看,皆是奇珍异宝,看的他简直是眼花缭乱,陈绍夸道:“太守真乃收藏大家啊。”
耿越回道:“过奖过奖。”
陈绍看完一列,耿越道:“此间只是我日常把玩之所,我前些日子在洛阳城中觅得一处良宅,明日请贤弟前去赏玩一番。昔年那金谷内的珍品,我哪里都是有的,虽然比不上古人,但也是值得一看的。”
陈绍口中答应着,这时却看见一个非常精巧的楠木柜子摆在哪里,便问到一个木柜有何妙处?
耿越听见,拉开柜门,里面摆放着三只玉瓶,捧出一只后说道:“这是我有莫大的仙缘才得此百年仙药,此乃千真万确为魏时真人所炼制,五石金丹也,我多方考证,绝无作假,只是服用方法还不得知,只怕浪费所以暂存在这里,每日早晚都来吸三瓶内的真气,今日我就将此瓶仙药赠于贤弟。”
陈绍对太守的话无法判断,但想到他可是洛阳本地文玩交易系统内的大行家,一时也无法回答,过了片刻后才说到:“太守此次还需多选几件有趣的送往邺城,不怕事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