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2) 舍离塔(1 / 1)三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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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修梵寺的宝塔,名叫舍离塔,塔高七层,以砖木构成,修好已经有了一百多年,二人来到塔下,陈璒道:“游览宝塔,先需绕塔一周。”说完陈璒引玉屏按东南西北的顺序绕了一个圈。

二人来到塔门口,两个长的一脸喜庆的老僧人见到二人后,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一个僧人道:“世间万般烦恼事,无非离别和死生,若要清静无苦事,忍得心头断舍离。”另外一个僧人接着说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尽早回头,回头是岸。”

二人要登塔,两个老僧人拦住不让,陈璒道:“二位长老,午间我已拜会过慧因住持,捐了供奉,还望二位长老行个方便。”

两个老僧人还是不让,一个道:“缘起又缘灭,有因就有果,放下执着心,早悟上等觉。”另外一个接着说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陈璒道:“二位长老,我昔日在家时也曾补桥修路,逢着一些日子都要吃斋敬佛,去寺里上香祈祷,南阳的香积寺我去登塔不曾阻拦,为何今日不让我们上去?”

那两个老僧人依旧是不让,一个道:“世上何事求不得?虚妄之事求不得,井中捞月竹打水,万事成空变蹉跎。世上何事不可求?烦恼之事不可求,若无妙心学圣法,举杯消愁愁更愁。”另外一个接着说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两个僧人说完,依旧是一脸的笑嘻嘻,陈璒喃喃自语道:“真是两个癫和尚。”

玉屏上前行礼说道:“两位长老,讲的好一个妙法,小女子欲借宝塔以证慧心,还望长老行个方便。”

两个老僧听了,遂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然后起身让二人登塔。

二人踩着木阶梯,一阶一阶缓缓往上,只见塔内有佛祖、菩萨、罗汉的塑像,还放置有各类法典,珍宝,二人见了,均合掌虔诚念了佛。

二人慢慢往上,那陈璒见玉屏上不了几步后气喘吁吁,双颊飞红,于是伸出左手,身后玉屏见状,迟疑片刻后用一只手提着衣裙,将自己右手放在陈璒掌心,任由他拉着自己往上走。陈璒此刻直觉此时全身僵硬,右手不敢用力,但亦紧紧抓住,不觉之间神情有些亢奋,但突一想到此处是佛门重地,只得在心中拼命念阿弥陀佛,以求静心。

二人来到塔顶,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眺望出去,邺城的景致尽收眼底。西天上,一轮红日悬在天边,巍巍太行隐隐在现,二人看了良久,玉屏道:“公子真想为我赎身?”

陈璒面朝夕阳道:“正是。”

二人却也无言了,直对着太阳,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看的呆了,直至夕阳没入了远处山峦,天空陡然暗淡了下来,塔下突然有人呼唤,二人才听出来,那是小瑾的声音。

这天夜里,东华楼的下人们全都吃了苦。

今日和玉屏一起出去的,此刻全都跪在堂屋的地板上,李五娘气的发了疯,因为当她派人去接玉屏的时候,那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她们在金波桥边看见了这一行人,但是人群中不见了玉屏和其他两个丫头,地上有三个空的酒坛子,赶车的赵大喝的发了酒疯,已经驾不了车,几个老婆子喝的全都出了丑,李五娘气的快要杀人。

第一拨的人回来,第二拨的人又去,终于才在修梵寺内找到了玉屏,这把李五娘又吓得不轻,倘若今日这玉屏在寺中出家那可如何是好。虽然当下朝廷规定的出家程序复杂,但皇帝如今爱佛,已经大家共知。

李五娘只等到玉屏回到,才上前抱住又是哭,又是怨,但她不敢说的太狠了,她知道玉屏不可能忘记刚刚到东华楼的情形,所以,她把所有的怨气,全都发在这边下人身上。

一人来报,太子殿下赏赐的御酒,被喝了三坛,赏赐的胡饼,少了九个,其中有一个人吃了两个,赏赐的甜糖,被吃光了两盒,熟肉脯,少了一串。

李五娘说道:“好啊,你们胆子不小了,你们可知道今日这些东西是谁的赏赐,我看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够了,你们怎么不吃多些等死啊!”

众人都不敢回话,那美娟此刻说道:“被偷吃了东西事小,她如今越发不像话了,定要知道她今日到底是去做了些什么?”

李五娘听了,问小瑾:“我再问你,玉屏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小瑾回到:“回五娘,小姐今日去到那寺内烧香拜佛。”

李五娘大吼:“除了烧香拜佛呢?还有没有其他!”

小瑾回答:“没有其他。”

李五娘又问彩霞:“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彩霞低声道:“是真的。”

李五娘嫌彩霞回答的声音太小,又是大吼:“是不是真的,你大声点!”

彩霞怯怯的回答:“是真的。”

美娟说道:“这小妮子不老实,得我来收拾收拾。”说完竟然提起旁边的一支荆条,在空中舞动了两下,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彩霞吓得大哭,小瑾急忙说道:“你别打她,是我叫她去的,你要打打我。”

李五娘问道:“你为什么叫她一起去?”

小瑾说道:“我怕我和小姐两个人,路上不够照顾,所以就叫了彩霞一起去。”

李五娘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叫王婆一起。”

小瑾说道:“要去那寺庙里面,就要赶时间,不然天都黑了,王婆方才喝了几口,怕是走路都不稳了,不敢叫她。”

李五娘大骂道:“一派胡言!给我打!”

美娟早就在等这一句,此刻听到李五娘发话,就像一只松开绳的土狗,刚刚冲上前,只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住手!”众人一看,原来是玉屏来到堂屋。

李五娘道:“我的儿,你怎么又跑来了。”话刚说完,只见玉屏身后几个老婆子上前道:“玉屏拼死拼活的要来,说再不让她来,她就拿剪刀花了自己的脸。”李五娘听了,刚才的暴戾劲顿时消失,一屁股摊到在地上,大哭大嚎。

李五娘也是有才的人,她的这哭声,连哭带唱,从自己三岁吃苦算起,倒如今的各种不容易,像个叙事诗一般娓娓道来,比那哭丧的要专业一点,那楼里的一些婆子,熟悉她的性情,也一般的鬼哭狼嚎起来,旁边路过的人,还真以为这家死了人。

这也算是一种心理战吧,渣男渣女一哭,多少男女不是折财失身就是失身折财,当年李五娘一哭,多少良家女子从此踏入了不复的深渊。

玉屏望着这一幕,内心真的好想笑,大哥没有音讯,她没哭,二哥没有消息,她也没哭,父亲没有了消息,她也没哭,只是和母亲分别的时候,她不知不觉的哭了。而想到母亲,她不禁跌倒在地,潸然泪下。

李五娘见玉屏倒在地上,顿时收声起来,那些跟哭的,也顿时停了,她急急忙忙跑到玉屏面前抱住玉屏大叫:“我的儿,你怎么了?”

玉屏含泪道:“望五娘休要责怪众人,勿要众人因我而受累,你若是可怜那些酒肉,我明日就去哪王府,再讨些回来,或者是女儿用自己的钱去买也可以。如若五娘还不满意,女儿只有一死了之。”

李五娘大惊,立刻哭脸换了笑脸道:“女儿说哪里的话,那些酒肉算什么,我只是担心女儿你,你去了那么久,如果生出什么事端来,我该如何是好。”

玉屏道:“女儿让五娘劳心了,以后女儿定不会再如此任性,今日众人们都已经累了,还望五娘早点让众人回房休息。”

李五娘此时也发泄过了,想了想,只得依了玉屏,这才放众人各自回房。

第二天一大早,玉屏听到小谨说,早间就有好几家人听说玉屏痊愈了,都送来了拜帖,但全部被李五娘婉拒了,唯独那嵇大人的帖子,被五娘收下,玉屏听完也只是点了点头,二人往园中而去。

今日阳光明媚,二人只往湖边走了一走玉屏就觉得劳累,小谨担心玉屏的身体,正搀着玉屏往回走,园内的一个李婆突然急匆匆跑过来,说道:“五娘正在找小姐。”二人问是何事,那李婆却不说。

玉屏回到房内,见李五娘笑着脸已经在等自己,李五娘说:“玉屏啊,你昨日劳累了,今日本应该好好休息,这几日就别再出去走动了。”

玉屏点头,答应称是。

李五娘让一个婆子端来一只白瓷细碗,碗内是早间厨房专门熬制的一碗燕窝羹,李五娘亲自上前劝玉屏喝下,玉屏也只是浅浅的喝了两口就不再喝了,李五娘见了,也没有强求,叫人端了下去,然后屏去左右的仆从。

屋内只剩下两人,李五娘坐近玉屏,拉着玉屏的手道:“玉屏啊,昔日里我也见你常常独自难过,你今日且和我说实话,是不是还在为了你家里人着急?”

玉屏淡淡的道:“以前也曾有过。”

李五娘唉声叹气道:“这乱世中啊,人不如狗,人人都如浮萍,人人都命贱的像一只蚂蚁,前些年这中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啊。要是说到我们这些女流之辈,要想活命那就更加不易。我每次看到你偏偏又是生的如此标致,为娘我时常在想你的以后,在你病的这些天里,我可没少为你担心,我总觉得,干我们这一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得需要找个稳当的依靠才是。”

玉屏听了,只把眼低了下去,并不回话,李五娘见玉屏沉默不语,继续说道:“你到园内这几年,也没少写过信吧,这些年过去了,也是一点没有音讯,怕是你那些家里人命薄福浅啊。”说着说着话语中竟然是一副哭腔。

玉屏仍然不语,李五娘继续说道:“这月十五我陪玉屏再去一趟那寺庙里烧一回香,让那和尚再念几遍佛,为你那家人再超度超度。”

玉屏微微点头。

李五娘继续说道:“说到这乱世,有人遭了罪,也有人遭不了罪,我看啊,我们玉屏可是有福禄的人!你可知道那嵇大人,对你宠爱有加,他是中原的望族,如今朝野内外,谁人不敬重他!”

玉屏冷笑道:“嵇大人如今是得势之时,谁知那天他不得势了,下场如何?”

李五娘小声惊叫道:“可不敢再这么说了!”

玉屏淡淡的笑,李五娘继续说道:“玉屏啊,我今日就对你讲一句实话,那嵇大人想让你去到他府里,你可愿意?”

玉屏道:“五娘的意思是,舍得我出去?”

李五娘轻轻点头,玉屏接着说道:“不过即便是要去,也得先去寺里把法事做完了,我本是想给我家里人风风光光的做个法场,我再决定是否前行,可是到现在,家人的音讯还无,上回那长老说那就先做个慈悲的大道场,渡一渡野鬼,捐一份慈善,等这法场做了我再和五娘说这事情,五娘觉得如何?还有那嵇大人家里,美人无数,歌舞倡姬不下百人,他为何要让我而去?”

李五娘道:“哎呀,我的玉屏,你今日倒是蛮利落,都依的,都依的,我明日就去找一下那长老,商议一下这事情,那嵇大人家里啊,虽然有许多美人歌姬,但那里抵得上我玉屏一个。其实为娘心里真是舍不得,但是考虑到你的以后,觉得还是去嵇大人家里为好,希望你能懂我的心。”

李五娘继续说道:“玉屏啊,嵇大人府上交往的全是如今的豪杰,英雄,大富贵的人,你过去了,不愁下半辈子没吃喝,你可不能把为娘忘了。”

玉屏笑道:“玉屏不会忘记!”

李五娘又说道:“那嵇大人今日的拜帖我今日就回他了,这事情我儿既然答应,可不能当做儿戏!”

玉屏道:“还望五娘先做完法事回复不迟。”李五娘听了,思索片刻,也就依了。

且说那天夜里,陈璒辗转反侧一夜无法入眠,第二天一大早,便找来任义,把玉屏母亲的事情又细细问了一遍,却无新意,便打发他走,又写了一封信发往南阳。

任义下去后,找个借口往姘头李彩鸯哪里来,赶紧打听昨日东华楼里的情形,知道众人受罚,当下猜出了昨日修梵寺相会之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昨日玉屏会客之人竟然是当朝太子。

任义前些天也收到了洛阳的家书,得知太守暴毙,令他极为惊叹,这些天来,他也渐渐明白陈璒与太守之间似乎瓜葛并不深厚,二人之间也不似同一路人,他之前那种对太守的恨也逐渐消退了,但今日听到太子二字他不禁去想着新的方法。

任义离了李彩鸯,不知不觉间,竟然又来到了当日来过的那间当铺门口,任义毫无思索便迈腿进去。只见店铺中依旧空空的,就如同前几次来的一样,那掌柜的已经认识了他,与他打个招呼,任义与他侃侃而谈,那人说,店主人已经回到了,任义点头答应,便退了回去。

任义边走边想,感觉此时也该是自己转身而退的时候了,于是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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