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区火车站的站台象一个喧嚣的集市。
有急着上车的乘客,背上驼着全部的身家;
有来来往往的商贩,举着瓜果香烟叫卖;
还有专卖防身刀棍的,一个个膀大腰圆,显然有黑道背景。
“身份证,南区佳城身份证,保证可用,保证可用啊!”
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孩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大声地叫卖着,正好来到何誉的面前。
“佳城不是用的身份芯片么,你还卖这个?”被男孩拦住,网络博学生何誉决定戳穿对方的把戏。
“身份芯片?没错,佳城是用这个,”男孩嗤笑一声,“可那是内城的老爷们用的,大哥你是吗?”男孩上下打量着何誉,眼神中不屑十分明白。
何誉有些尴尬,挠挠头厚着脸皮问:“你…这身份证真得有用?”同是在外面混生活,他看得出男孩并没有恶意。
“当然有用,大师制作。只要你不去那些重要场所就行。怎么样,买一张吧,大哥!”男孩见生意有门,卖力地撺掇着。
第一次出远门,何誉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已。而网上他大概知道在城市中身份十分重要。于是,他不再犹豫,从身上掏出所有零钱,换来一张白色卡片。他见卡片上姓名处是空着的,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鼻涕虫。
“名字怎么办?”对证照这些事,何誉完全是个外行。
“自已填呀,你不会写字?要不我帮你,一个名字五元。”鼻涕虫的服务项目挺全。
何誉没有想到这证件如此随意,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被忽悠了。不过钱都交了,想反悔也不成。他一把拉过鼻涕虫,爬在他的背上,用对方提供的笔填好了自已的名字,然后甩给鼻涕虫一个得意眼神,吹着口哨向车厢挤去。
火车很小,用的是原始的蒸汽车头,烧的还是木柴。可能因为这里靠近山区,木柴是最容易得到的能源材料。几节灰绿色的车厢外面,沾染着黑黑的烟灰,使得整列火车象一条丑陋的变异皮虫。
仗着身材小巧,动作灵活,再加上没有行李,何誉没有去挤车门,从一扇半开的窗户翻进了车厢,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刚刚在位置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两个手臂刺花的浑人就挤了过来。
“小家伙,这位置我们包了,你到别处去挤挤吧。”
浑人扯着嗓门威喝着,可面前小家伙却老神在在地坐着,根本没有让座的觉悟。
“嘿,胆子不小呀!”浑人伸手去拉何誉,他没想太过分,准备把这小子从窗口丢下去就行。
练了武技,有些动作便成了本能。浑人的手刚搭上来,何誉的手腕便缠了上去,带住对方的膀子轻轻一拧,浑人就半跪在地上哼哼起来。混混其实不浑,知道遇上了硬点子,立刻大爷大爷地求饶起来。
“叫小爷,我可没那么老!”何誉松了手,心情不太好。动用武技让他想起了刘虎和队员们。
滚滚浓烟中,火车缓缓启动。车站向后退去,人群向后退去,过往向后退去
……
长途旅行,能让人看到很多,想起很多。你的眼随着车向前,最终离开那不想离开的人和事,生活仍要继续。
车窗外,有崇山峻岭,广阔平原,青花绿树,弯弯大河。但再美的风景,再新的事物,看多了都会腻。好在还有沿途站点,车厢内旧人去新人来,让人体会到一些生活的匆匆和人生的变化。
“小伙子,你看俺这么一个老太婆,实在站不动了,能不能让俺坐一坐?”
一位刚上车没多久,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颤巍巍地挤到何誉面前,带着慈祥的笑容打着招呼,声音沙哑的有些怪异。
“没问题,您先坐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何誉翻了翻眼睛,嘴角上翘,眼角下弯,一幅可爱宝宝的模样。
“谢谢,谢谢,小伙子真是个好人。你会有好报的。”何誉刚起身,老太太就扭腰挤了进去,一屁股坐下,动作灵活轻巧。
可能是觉察到自已的行为与样貌不符,老太缩起脖子侧身往窗口靠了靠,宽大的衣领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小截前额在外,这时何誉才注意到老太太的皮肤白得有些亮眼,而且还挺光滑。
火车的厕所门口总是排着长队,不过到是秩序井然。
顺着队伍向前望去,何誉发现原来前面有人在“好心”地管理着,赫然就是那俩个浑人。占座不成,脑筋好使的浑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车厢结合部,这里空间大,坐着躺着都很方便。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可以更好地为大家“服务”,要上厕所,交纳一角钱就行。
何誉排到厕所门时,管理员“正好”消失在人堆后面。边上的人都想这小家伙运气真好,省钱了。谁知这小家伙是个傻子,对着躲在后面的管理员嚷道:
“喂,我要上厕所啦,还收不收钱哪?”
“免……免费!”浑人本不想回答,又怕何誉不依不饶,只得捏着嗓子回了一句,看得周围的老实人目瞪口呆。
何誉回来时,老太太好象很累,歪着脑袋睡着了。轻轻地打着呼噜,怎么喊也醒不过来。
何誉低头打量,确定“老太太”是个假货。皮肤光滑的象刚剥壳的鸡蛋,睫毛长长的象春天地里的嫩草。眼角几道深深的鱼尾纹,怎么看都象是用笔画的。另外还有那白发,看着象变异地鼠的毛。
从小在江湖上混,虽然是镇上的小小江湖,但坑蒙拐骗这些手段还是见过许多,何誉估计自已是遇上了捞偏门的,看情形是个新人。以他现在身手,硬拉对方起来当然轻而易举。但周围的乘客不一定能够明白,或许会认为自已欺侮老人。
何誉又挤回到厕所,在人堆里来回寻找管理员。俩混混眼尖,提前看到了他,正蹲在两老汉后面藏着。心中嘀咕:这小爷怎么又来了,小小年纪,前列腺就这么差!
“你们,跟我来一下!”
在捕猎队见识过刘虎号令众人,何誉现在学的也是气势十足。他伸手从老汉背后拎出混混。
“我的小爷啊,您有什么吩咐?”见实在躲不开了,浑人扒拉开身边的老汉,腆着脸蹭到何誉面前。
虽然之前已经见识过,但被收过出恭费的老实乘客们这一回还是被震惊到了。
仨人过来时,老太太已经“睡醒”,正怡然自得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草一木看得十分仔细。
何誉挥了挥手,浑人弯着腰朝他点点头,分开众人挤过去,一人一支胳膊,将老太太象拎小鸡般提了出去。
“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有人权的……绑架啊,来人啊!……”
没管老太太越来越远的挣扎,何誉笑咪咪地回到自已座位。边上乘客赶紧扭动屁股,又多挪出一寸位置来。
对面座位坐着一位身穿灰衣的白须老道,本来正在闭目养神,被老太的叫声惊动,抬眼看了看何誉,轻轻地点了点头。
……
小小风波很快被人遗忘。
随着火车的前行,窗外不时飘来阵阵黑烟。列车驶入平原地带,车头改挂了煤车。伸出车窗透气的乘客经常被黑烟呛地咳嗽不已。在战前已被完全放弃的黑煤,现在竟然成了储量最大的能源。
沿着蜿蜒的轨道,火车在一片片广袤的沾染区之间穿行。沿途因为山洪或小规模的兽奔又耽搁了两天,最后终于来到一道高高的坝墙前。
坝墙就这样突兀地立在南部平原上。高达百米的灰色的坝墙远看十分平整。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出整座坝墙是由一块块巨大的不规整的石块垒积而成。尽管坝墙建造地有些粗糙,但放眼放去却无法看到墙的尽头。一旦事物做到了某种极致,原本缺点便不再是缺点。因此,每一位初次看到这座坝墙的人都免不了在心中生出一声惊叹。
这时车里的广播开始介绍,原来这就是著名的洪荒城墙。
城墙总长近500公里,象只倒扣的大钟将佳城“罩”在佳林河南岸。正是它的存在,才使得佳城的人们对一年一度的大兽潮不是那么恐惧。
城墙外有一个小站,火车在此暂时停留。一来要将蒸汽车头换成核子车头,二来要对车上的乘客进行一轮安检。毕竟,穿过这道高墙,就属于南区佳城的范围。
何誉没有想到的是,那张刚刚买来的身份证竟然真的有用。没有身份证的人,会接受站内乘警反复好几轮的检查。身份可疑的,还被赶下车去。而他却只需要通过辐射仪的检测就可以了。
安检完毕,已是第二天清晨。连日来一直象裹着浓痰般的天空难得清明,可惜日出被高墙挡住。等列车穿过阴深的门洞开进墙内,浓云已经再度聚拢,再也看不到太阳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