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洪荒城墙”,才算是真正进入联邦南区佳城地域。
和许多第一次来佳城的人一样,何誉本以为立刻就能够见识到佳城的风貌。可是,换了核子车头的列车却在一片褐色的荒漠中安静地行驶了五个多小时。众人原本十分兴奋的情绪被这时间消磨,慢慢地又回到起初的耐心之中。
“到了!到了!我的娘咧,这就是大城市啊,还真特么的……大诶!”
“你特么的……说的……就是……废话!”
“闭嘴,你个结巴,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
“啊呀,臭流氓,谁在摸我?”
随着窗外景色的变化,靠窗的乘客们眼睛忽然一亮,车厢里顿时乱作一团。
列车在转过一个大弯之后,远处的地平线上,突兀地生出一片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建筑群,以此为界线向更远处不断地延伸过去。而在这片浩大的建筑群的前方,最醒目的位置,是一条亮白色的蜿蜒大河,给这片灰色为主的城市镶上了一条美丽的银边。
大河的北岸被雾气笼罩,看不到太多风景。但在河的南岸,则可以分明看到一块半月型的蓝色区域。在那里,有许多圆柱形的高层建筑,设计新颖,颜色亮丽。即便没有人解说,大家很快都知道了,那就是著名的佳城内城,所有富人和上等人居住的地方。
“知道不,据说那里建有名叫蓝星的天气控制台,全开的时候能够驱散天空的核云。有一次央城特使来,城主让四大家族出了一笔钱,连开了一星期,佳城的人晒了整整7天的太阳!”有人指着蓝色的城区说道。
“哇,不会吧!晒太阳,还7天,不要舒服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说那一星期很多人都晒脱皮了,所以又叫脱皮周!”
人群七嘴八舌,年青人听了忍不住欢呼,纷纷向窗边挤去,抑制不住的向往和期盼在他们眼中流淌,美好的生活就在外面。坐着没动的,都是一些年纪偏大或者佳城的老客,对这即将到达的城市他们已没有太多兴趣。偶而抬头,眼中更多的是无奈和沉重。
列车开始减速,视线很快被一排排杂色的建筑遮挡,再也见不到那片亮丽的蓝色。包围着蓝色内城区域的,是一圈更大的灰色城区。如果说佳城象一只倒放的巨大草帽,那正中间那块最重要的,带着醒目蓝色装饰的部位就是内城区。而在它外面,还有一环又一环绵延几十公里的外城区。之前人们的目光大都落在大河和内城上,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火车已经进入这片灰色城区。
列车首先穿过的,是一大片红砖厂房和高高的烟囱。这里应该是工业区。因为是在城市的下风口,浓浓的烟汽从厂房飘出,慢慢汇成一条巨大的尘雾带,向上向西北飘动。远远望去,就象一条灰色巨龙,无声地飞向厚厚的铅云。
继续向东,轨道两边多是草屋窝棚一类的临时棚户,显然是流浪拾荒人员聚集的地带。对这样的地方何誉极为熟悉,没想到佳城也会有,而且比星星镇更破更旧,面积更大。
列车沉默穿行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完了这片荒凉寂静的棚户区,窗外已经能够看到一些城市的模样,只不过实在有些残破。
各种不同形式、年代、造型的老旧建筑,歪歪斜斜地陈列在污水横流、布满坑洞的街道两边。有砖砌的多层楼房,两边山墙上全是黑洞洞的破口;有钢结构的厂棚,棚顶被掀去一半,只剩下锈蚀严重的钢柱;还有不知哪一年的高层,外围一圈的房间都已剥落,只剩下核心筒孤零零地竖着。因为建筑数量极大,远远近近汇聚起来到也颇为壮观。
街道上有黑白制服的警察,挥动着手中的警棍;有衣着褴褛的路人,驼着肮脏的麻袋;偶而有光屁股的小孩,跟在大人后面冻地瑟瑟发抖。街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地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物品。
“哈哈,朋友们,欢迎来到伟大的佳城!不不不,准确的说,欢迎来到外城!”
沙哑的嗓音在车厢中响起,带着几分调侃和戏谑。这是位身背吉它的吟游歌手。生活的风霜在他消瘦的脸上留下了沧桑的暗色深沟。或许窗外的街景勾起了他心中久远的记忆,这时忍不住大声呼喝起来。原本欢欣鼓舞的年青人听了,不知为何心里沉重了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心和手脚都慢了下来。
列车向北转向,窗外的城市开始整洁起来。如果说之前看到的象是刚被轰炸过的战场,那现在这一块则更象是战后五、六年的重建区。
许多房屋都有维修过的痕迹。外墙上大一些的破洞都被异色板材封堵,象是旧衣上层叠的补丁。建筑平均高度在不断上升,更多的人口容纳其中。街上人来人往,车辆往来穿行。街道两边开着许多商铺,门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广告牌。这份热闹让来自荒原的乡下孩子又开始心驰神往。
又行驶了半个多时辰,列车终于象一条再也走不动的爬虫,慢慢地停靠在佳城车站厚实的水泥站台上。
空旷的站台没有来往的乘客,只有每隔一段距离站立的军警。乘客们不敢喧哗,车门一开,规规矩矩地排队下车。
佳城车站造型夸张,面积广大,一看就是战前的建筑。要是现在修建,一般都是方正的模块化施工,既省工省料,又能保证达到效用。而象车站这样能够完整保留下来的大型建筑,如今都已经被联邦列为文物保护单位。
人流前方很快出现一道厚厚的隔墙,墙上有两块指示牌,印着一左一右两个大大的黄色箭头,分别指向一宽一窄两条通道。标着“内城”的宽阔通道向右,标着“外城”的狭窄走道则向左。
出站人流由此分成两股,数十名穿着整齐、拎着箱包,带着轻松笑容的乘客慢悠悠地从包厢中下来,往右边的通道快速离开;而两手空空或拎着大包小包的大多数乘客,则在左边走道挤成一堆。
“大哥,我们有证件,为啥不能去内城?”
“去你个头,蛤蟆不知天高。你这破证只能在外城混,内城可是要扫芯片的。你特么地想进监狱啊!”大哥在小弟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顺便大声地给周围的初哥们普及常识。
佳城车站的位置很独特,正好位于内外城的交界处。内城的轻轨会通过专用通道到达站内。而外城的长途线和轻轨线则与内城完全隔离。
何誉的身份证当然也只能在外城用。好不容易挤到站外,终于可以近距离地打量这陌生的城市。
建筑和街道竟然如此杂乱和陈旧,虽然之前也看到一些,但在远观的时候,破旧连成片便成了风景。只有真正靠近了,才能看到许多房屋缺檐少角、门窗残破。街边的阴沟堵塞严重,积聚了大量黑色污泥。街面上满是尘土,车辆驶过,带起一阵长长的灰雾,久久不能消散。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仔细嗅嗅,可以闻到煤烟、废塑料、污水以及尸臭等各种气味。
“这……这就是佳城?”何誉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眼前的所见和网上看到的实在是差距太大。
美丽如画的街道呢?青春亮丽的倩影呢?穿梭往来的飞车呢?他现在的视力实在太好,随便一扫,便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满是令人作呕的垃圾和粪便。
何誉有些沮丧,花了这么多车票钱,离开了熟悉的星星镇,满怀希望地来到了佳城,最后只是换了一个大一点的拾荒场所。而且空气还差了许多,实在是划不来。
……
“嘿,哥们儿。新来的,住宿不?”
上来搭话的小青年嘴里叼着劣质土烟,脖子戴着铸铁项链,脚上穿双流行板鞋。看这模样,要说土鳖吧其实还挺时尚,要说他时尚呢其实又很老土,但这两种极为矛盾的混和体,却搭配出了一股难得的,与这外城风貌完美融合的流行风。
“嗯,有价格便宜、条件还可以的地方么?”
何誉调整心态,他寻思在这里车站周围搭窝棚肯定不太可能,只能先找地方住下再说。
“当然有啊!”青年沾着唾沫翻动手中的小册子。这册子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天天被他这么用唾沫翻着,竟然还基本保持完整,挺神奇的。
“有爱酒店!怎么样?1块钱1天,住的都是俊男靓女。中介费4元。”看何誉乡巴佬的模样,他将原本两元的中介费翻了倍。
“1块!还行。几个人住?”何誉大概知道镇上旅店价格,没有奢望住单人间。
“50人间!无床,无洗浴,厕所公用。”青年利落地回答。
“五……十人!”
何誉懵了,这佳城的住宿条件竟然比小镇上的拾荒队还差。他想这算哪门子有爱,叫无爱大棚更合适。
虽然拾荒出生,和小伙伴挤着窝棚也住过些年,但毕竟好歹最后是升级到了单人间。现在要他突然住到49个陌生人中间,还要排队大小便,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前一阵子他还在捕猎队的驻地享受过包吃包住的豪华套间。
“真是由奢入俭难啊!”
何誉在心中哀叹了一句网上学来的高深用语,同时也奇怪自已怎么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上等人的习惯,竟然也挑剔起住宿条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