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体的各向异性？”冯教授想进一步知道江一帆是怎么样想的。

“是的，晶体的各向异性，”江一帆说，“铝镍钴基本相是属于立方晶系。相邻两个原子的排列最紧密的方向，是立方体一个棱的方向，就是晶体学上说的（100）方向。这个方向的磁性最好。这个方向也是晶体最容易生长的方向。如果我们把使用磁场的方向既和磁场热处理的方向一致，也和晶体的（100）方向一致，我们就能够大大地提高磁铁的磁性能。”

“这说到点子上了！是这么回事儿。”魏院士不禁击掌赞叹起来。

“按照这个认识，最好的性能是单晶。”江一帆接着侃侃而谈，“可是做单晶的成本极高，效率极差，不可能在做磁铁上工业化量产。铸造工艺得到的铸件，最容易得到接近单晶的成品，就是在《金属学》里面讲过的，铸锭结构中的柱状晶。

“所以我们的努力，就集中于按照金属学的知识，寻找一种工业化的生长柱状晶的方法。这种方法找到了，我们的高能磁铁就做出来了。”

“嗯，这小伙子的思路真清楚，连我这个外行都听得懂。”扈市长不禁插话，说道，“小江，日本的专利对于你有什么帮助？”

“帮助不小，”江一帆说，“虽然它既没有告诉我这个高能磁铁是什么做的，也没有告诉我是怎么样做的。但是，它告诉我，现在世界上已经存在这个东西，这些日本人把它做出来了；它是通过铸造的工艺做出来的。这就很够了。”

“为什么这点儿就够了？”史局长也忘掉了他首长的身份，参加到这场科研开发的方法论的讨论中来。

江一帆说：“在决策一个项目的时候，一是要考虑它应不应该上；二是要决定它做不做得成。而实际上的情况往往是，做不做得成是最为关键的。日本的专利公报告诉我们，高能磁铁是做得成的，而且是通过铸造可以做成。那我们也就可以做成了。日本人行，难道我们中国人不行？”

会场里，不禁响起了掌声。

“那就是说，日本的专利不仅仅是没有保护到他们的发明的权利，倒是成了泄露商业秘密的通道了。”扈市长说。

“是的，”江一帆说，“但是它必须这样做。因为专利申请人要请政府保护他的知识产权。必须要说明，他的产权是什么，是造大楼的方法，还是做磁铁的方法，要说明你的特有贡献在哪里。要不是，政府如何保护你？

“也就是说，你只要申请专利。你必须要真实地说明，你要做的是个什么东西，或者是个什么事儿，做这个事物的特点或你的贡献在哪里，你做成没做成，或者做到什么程度。”

“这不就是最大的商业秘密？”史局长抚掌大笑。

“就是，”江一帆说，“美国在日本成功地爆炸了两颗原子弹，就让有能力的大国都有了原子弹。因为他告诉别人说，这个玩意儿我做出来了，效果还不错。别人为了自己的安全，砸锅卖铁也要把它造出来不是。

“所以，很多技术秘密，是不申请专利的。”

“好你个小江，胎毛未退的大男孩，连科技开发的思路和做法，这些领导考虑的问题，都能说说道道了。你这些认识是从哪儿得来的？”史局长不禁对江一帆这个人感起兴趣来。

“这是我瞎说的。我喜欢看书，不求甚解。”江一帆回到了羞涩的状态。

扈市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看手表说道：“嗐，给你们这个小江闹的，把时间耽误了。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让同志们等得太久不合适。我得走了。”

史局长说：“老万，这个会就开到这儿吧。我们都该撤了。”

鉴定会后的第三天，机电局通知说，电声器材厂那边的微型喇叭的其他配件已经准备好了，要特种材料厂发1000颗磁铁给电声器材厂，做装配微型喇叭的试验。江一帆和老于头早就有准备，一切顺利。这个高能磁铁的生产任务就完全交给铸造车间了。

这天上午，传达室老李通知陆芳接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之后回了一趟宿舍，在回到化验室的时候，遇见芮芬莲。芮芬莲看她的神色不对，两只眼睛发红，好像刚才哭过。便问道：“陆姐，你这是怎么的啦？刚哭过吧？”

陆芳静一听见芮芬莲问她，眼泪更是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地直往下掉，抽泣道：“刚才我接到远洋公司的电话，那个死鬼下个礼拜到港。唉，妹子，姐的命不好啊。”

芮芬莲知道，作为海员的陆芳静的丈夫回家，她必须请假回去陪丈夫。陆芳静又必须忍受个把月的非人折磨，说道：“那，怎么办呢？”

“那有嘛办法，请假回去呗。我真舍不得咱们厂，舍不得你。”陆芳静说。

芮芬莲心里想，哼，还有你那个小兄弟吧。嘴里说的可是：“我们也舍不得你呀。”

“好了，我得向杨科长请假去了。”陆芳静说完，径直向技术监督科办公室走去。

在技术监督科办公室，当陆芳静向杨伟中科长说完了要请假回去以后，杨科长面露难色，说道：“小陆，你可给我出难题了。最近进来了好多原材料，都等着化验结果才能入库。你要走了，这些活儿就没人干了，那怎么行呢？你要不晚走几天，把这批活儿干完了再回去？”

陆芳静心里想，科长你是不知道啊，别说是几天，就是晚回去一天，那个罗伟志不得跟我闹得天翻地覆。我还活得了么？不错我有脚能跑，可是家里一个病恹恹的老爹，娘带着两个没有成年的妹子，怎么办啊。罗家可是在镇上的一霸呀。

她一急，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杨伟中科长一下子懵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不就是晚准两天假吗？这个陆芳静就这样？平常她可是挺通情达理的，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