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潮河副厂长预料不错，大会秘书处根本拿这个不见经传的小破厂子不当回事儿，复函北河市特种材料厂，说第一作者不能随便更改。如果确实要改，必须有原作者的亲笔签名的要求更改的私人正式函件。更不能更改出席会议的代表，因为出席人是要对论文进行答辩的。

顾潮河拿着这封信给武木连看。武厂长看后直接就傻了，他后悔听了顾潮河的馊主意，现在闹了个前进不得，后退丢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只问了句:“这事儿老刘头知不知道？”

“不清楚，”顾潮河说，“反正我没告诉过他。”

武木连厂长喘了一口气，说:“他不知道就好，要不是还要听他絮絮叨叨，烦人。”

“那就按照人家说的办吧。人家是大单位。”武厂长悻悻然。

得到杨伟中科长的通知，江一帆开始为参加青岛会议准备资料。论文中有不少腐蚀坑在金相显微镜下的照片，凭空添了好些冲印晒相的工作。芮芬莲和陆芳静都来帮忙。一时间金相实验室里笑语欢声，三个人都很兴奋。

快下班的时候，秘书告诉武木连，说刘书记让她转告武厂长，下班以后不要走，请武厂长到他办公室，他有话跟厂长说。

武木连问:“刘书记说什么事？”

“他没有说。”

武木连心里嘀咕起来，莫不是因为论文的事儿？不会吧，顾潮河不是说没有告诉过老刘头吗？那又是什么事儿呢？

下班的铃声打过，员工们陆陆续续都走了。武木连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心里有些不踏实的感觉。办公室的职员们差不多都走完了，他来到了刘书记的办公室。敲门进屋，他坐在小圆桌的旁边。秘书下班走了，刘威志给他倒了一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下说道：“木连，我到咱们厂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一直忙的，要和你拉拉家常、聊聊天也没有时间。今天咱们忙里偷闲，哥儿俩好好聊聊。”

“好哇，刘书记您是老革命了，做了多年的领导工作，是老前辈。经验丰富，我一直想当面向您好好讨教呢。”武木连心里想，这老头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给他谦虚客气点儿，总是没有错的。为了掩饰有些紧张的心情，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刘威志说：“一个多月以来，我觉得你有很多优点，懂专业，有干劲，也很吃得辛苦……”

“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年轻，有体力，多做点儿什么没啥。只不过因为年轻，没有工作经验，不足的地方也不少。还希望您能给提点儿缺点和不足的地方。”武木连一听这几句话，以为刘威志要表扬他，赶紧更加谦虚谨慎起来。

刘书记说：“好，年轻人确实需要谦虚谨慎，多听一些批评意见。”

武木连觉得本来武木连觉得这老头儿的开场白还不错，想扔出去几句无关痛痒的片儿汤话，对付老头儿就完事。想不到，刘老头还真的有什么不好听的要讲，就有点紧张，手掌心里，微微有些汗。

嗯，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只好把姿态进一步放低，说道：“刘书记，是不是群众对我有什么反映，您就直说。我做干部也这么多年了，听批评意见的觉悟还是有的。”

“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刘书记说，“再说了，在组织面前，我们都要襟怀坦白。那么我问你，你让顾潮河给物理学会秘书处去信，要把小江的论文的作者加上你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儿？”

果不其然，还是论文这件事。刘老头儿既然郑重其事地提出来了，他就一定掌握了相当翔实的材料，不承认或者太敷衍是过不了关的，武木连知道，只好避重就轻地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刘威志端着水杯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慢慢地说：“木连，我们两个无仇无怨，是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同志，我这么大年岁了，转眼就要退休，更没有和你在仕途上有个什么竞争的问题。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如果你没有正确的认识，你的这个缺点，会影响你的进步，或者更直接一点，是影响你的前程。”

武木连心里一惊，后脊梁升起了一股凉气。

“怎么这样说呢？”刘书记接着说，“这个问题的根本，是一个弄虚作假，把别人的成绩算在自己账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可大可小。我这次到厂子里来，史局专门找我谈话，就提出了这个问题。说你在史局长和扈市长来厂子视察的时候，就不顾身份和大局，把史局长和万书记晾在一边，膘着扈市长前后不离。

“作风虚而不实，对于你个人来说，不过是耽误了你的提拔。对于国家来说，就有极大的祸害。我们的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

“还有，对于江一帆这样的知识分子，技术人才。你作为一个行政领导干部，去抢他的成绩做什么？十足的傻蛋！你只要好好工作，把厂子里的大事管好了，作为一个有专业背景的年轻干部，在我们国家需要办这么多的大事，这样需要人才的时候，还不是大把好前程。你跟这些技术人员争什么争？

“江一帆这样的人最好使。你只要说几句好话，夸奖夸奖，让他出席个会议，发表个论文什么的，他能感恩，为你玩命工作一辈子。

“如何对待和使用知识分子，这是一个党和国家的大问题。看起来，好像不关我们这种小小的基层干部的事，其实不然。做工业企业的基层管理，会使用知识分子和不会使用知识分子，效果也是大相庭径的。”

“把目光放远一点，站得高一点，木连。算是我这个老同志对你的嘱咐吧。”

一切又归于风平浪静。江一帆在陆芳静和芮芬莲的帮助下，紧张地准备给青岛会议秘书处要的50份论文稿。

芮芬莲接到妈妈的长途电话，说她老人家最近心脏一直感觉不好受，水州市医院建议转院到北河市总医院来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好确定治疗方案。芮芬莲找到科长杨伟中，问他在北河市的医药界与没有关系。

杨伟中说：“你是放着真佛不拜呀。找武厂长，他有一个亲戚就是北河市总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