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之后，顾潮河拿了一个大信封递给武木连，说道：“这是传达室昨天收到的一封从中国物理学会磁学和磁性材料分会秘书处发来的一份征求创作论文的征稿函。您看看咱们厂应该怎么样应对？您拿个意见。”

武木连接过信封说道：“潮河你先别走，咱们一块儿商量商量。”

武木连抽出文件看了一遍说道：“它说物理学会磁学和磁性材料分会下个月要在青岛开全国学术会议征求各单位在会上宣读的创作论文。咱们这个小厂子，能有什么创作的研究论文吗？搁一边甭管他算了。”

顾潮河说：“厂长，咱们刘书记打从来到咱们厂，大小事儿都喜欢拿个主意。咱们要不要再请示请示他，至少，也表示咱们对他的尊重不是？”

“那你就把这封征文函给他看看吧——他真是闲得蛋疼。”武木连厂长颇不以为然。

刘威志书记看了这封信的态度和武厂长绝然不同。他说：“小顾，这是个好事啊，中国物理学会居然能发信找我们这样的小破厂子征求创作论文，这是我们厂子的光荣。要尽量想法出论文参加这个会议。”

“武厂长说中国物理学会对论文的要求高，咱们厂没有人做得出来。别说写，连懂的人都没有。”顾潮河只好把武木连端出来。书记、厂长较劲可是他最喜欢看的戏。

“那是他自己，别人就未必了，”刘书记说，“江一帆没准儿就行，你私下跟小江谈谈，看他行不行。”

顾潮河又拿着这封信找江一帆。江一帆正在往金相显微镜上装照相装置，准备把看得清楚的腐蚀坑拍摄下来，做下一步的晶粒取向的定量计算。

顾潮河把物理学会的信函给江一帆看了。江一帆眼前一亮说道：“顾厂长，巧了，我正在做一项研究。就是用一种晶体学的方法测量铝镍钴晶粒的取向。现在基本上的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还是挺理想的。再做一些整理和计算就完成了。完成的结果就可以写成论文送给物理学会审查。”

“你这篇要写的论文能够达到物理学会要求的标准吗？”顾潮河问道。说实在的，不仅仅是顾潮河，别的人，包括书记厂长都有这样的疑问。

“能够达到，您放心。”江一帆肯定地回答，信心满满。

“为什么？”

“我这是一篇实验研究的论文，”江一帆说，“研究的方法是从傅院士那里学来的。他用这个方法研究钼，我用这个方法研究铝镍钴。他的研究论文可以发表在物理学报上，我的不是也行吗？”

“那倒是，至少是不能差得太远。”顾潮河有点被江一帆说服了。

“顾厂长，论文题目就叫《铝镍钴中的腐蚀坑》好了。您就报上去吧，没问题。”江一帆说。

“行，我去向书记厂长汇报，怎么样定，由他们拍版吧。”顾潮河说完，就走了。

江一帆很高兴。他做腐蚀坑的研究本来没有什么目的性，是看了傅院士的论文以后，做一个练习而已。现在研究的成果居然可以参加物理学会的年会，还在会上宣读。这可给了他很大的鼓舞。要知道，理科学生，包括研究生，甚至还有教授们，都是以能够在学报级别的杂志上发表论文，或者在全国的学会年会上宣读论文为自己的无上荣耀啊。

陆芳静和芮芬莲自己的工作不太忙的时候，都过金相实验室来帮忙。听到江一帆眉飞色舞地说关于铝镍钴的腐蚀坑研究可以写成论文参加全国的学术年会，都为他感到高兴。

过了一个星期，物理学会秘书处给特种材料厂来了信。信中说这篇论文的题目可以，要求作者寄论文的详细摘要，以便专家审查。

江一帆又写了详细摘要，还配上几幅照片交给顾潮河，由他寄给物理学会秘书处。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物理学会秘书处回信，说物理学会磁学和磁性材料分会的年会决定在青岛某宾馆召开，注明了报到日期。该论文决定在分组会上宣读。在报到的时候由论文作者自行带50份论文稿件交大会秘书处。还有一些注意事项和大会日程安排之类。

顾潮河把这封回信给了武木连，请他指示如何处理？

这倒着着实实地让武厂长犯了寻思。他想，这一回还真是小看了这个江一帆。就凭金相实验室的那架国产破显微镜，就能做出物理学会都承认的研究结果来。要早知道能有这样的结果，那还不多到他那里去晃晃，自己也沾上个边儿啊。他好后悔。

看见顾潮河还站在那里等他的下文，而自己又一时拿不出个主意来，便说道:“潮河，要不你把这封信先放在我这儿，待我想想。考虑好了我再找你？”

顾潮河看见武木连那个磨磨唧唧的样子，心中好笑。心想，你现在拿这个论文的事儿当事儿了，当初干嘛去了？现在看着如果能够去开会，有国际宾馆好住，还有名胜古迹可玩，还能认识些专家教授以后拿来吹牛。眼馋了起来。

还是我来教教你吧！

顾潮河没有走，却说道:“厂长，您是不是也想去参加青岛的这个会议呀？我帮您想个办法。以咱们厂的名义给大会秘书处发封信，就说您是论文的第一作者，到时您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去参加开会不就行了？”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是……”

“您怕老刘头（他们在背后对刘书记的称呼）不同意？”顾潮河说道，“没事的，到时候是人家大会秘书处点名要您去，他也不会不同意的。”

“好吧。”武木连表面上绷着，可是难掩内心的兴奋。

顾潮河很快就写好了给大会秘书处的信。在交给传达室发之前，去到技术监督科杨伟中那里，把这封信给他看了，同时说:“这是武厂长交办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办法。你去做做江一帆的工作吧，姿态放高一点，别闹情绪。谁让人家是厂长呢？”

杨伟中一直就看不惯顾潮河的溜须拍马和武木连的不懂装懂，踩人冒功。看了这封信，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没有说别的。

“拜托了，啊？”顾潮河说完走了。他走出十几米再回头看，杨伟中出了自己科室的门，往书记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