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芮芬莲把妈妈从火车站送走以后，回到厂里，去化验室找陆芳静。陆芳静不在，却在金相实验室找到了她。陆芳静说，江一帆已经把50份论文稿的照片都晒出来了，让她把照片剪好，贴在论文稿的适当位置上。交代完这些事之后，江一帆就去资料室看书去了。这些一般的没有什么创造性的工作江一帆懒得做，就交给她做。她能够帮江一帆做些杂事，当然乐此不疲，好在化验室现在没有什么活儿。

芮芬莲心想，以后要是嫁给了江一帆，这些琐碎事不是就该我做了？妈妈说得不错，爱一个一门心思都在做研究工作上的男人，这女的可就付出太多了。

芮芬莲也和陆芳静一起帮着贴照片，一边聊天。

陆芳静说：“你看昨天武厂长对你妈那个殷勤劲儿，你妈对她的这位未来的乘龙快婿还满意吗？”

“那是他剃头挑子——一头儿热。”芮芬莲说，“如果我妈能看上他，你是不是就把齐鲁大地上的中国文化都糟践光了。”

陆芳静说：“可怜的武厂长，为了得到未来丈母娘的欢心，可是本下得不小啊。我听到了几句，他说你要是嫁给他，可以拿到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呢。”

“你要是想要那套三室一厅，你嫁给他去！”芮芬莲说。

“三室一厅我要不上，人家不要再婚的，要的是黄花闺女。”陆芳静笑了，“不过要是问我乐不乐意，不是天鹅，是只秃尾巴鹌鹑，也轮不到进癞蛤蟆的嘴里不是？”

姐儿俩都笑了。

过了一阵，陆芳静想到，这几天，武木连是加紧了对芮芬莲母女的进攻，芮芬莲吧，脑子里还想的是江一帆。这下倒好，又插进来一个青梅竹马的尹光涛。钱老师和女儿一起的时候，这女儿的终身大事绝对是谈话的主题。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芮芬莲中意的还是江一帆。到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娘儿俩，是不是就要决定什么事儿了呢？

她想逗逗芮芬莲，说道：“芬莲妹子，这回有时间好好和老娘商量商量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决定了没有，是厂长、大夫、还是个工人编制的工读生？要不要姐姐我给你帮什么忙？”

芮芬莲找到陆芳静，就是来请她帮忙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这话怎么说呢？”芮芬莲期期艾艾地，还真的感觉没法说出口。

“我替你说吧，钱老师已经批准你和小江谈恋爱了。箭在弦上，可是自己直接去找吧，还是有些难为情。要我去帮你把这层窗户纸点破？”陆芳静早就料到了这点。可是当这样一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内心里不禁翻上一阵既涩又苦，还酸的气味来。她羡慕芮芬莲的命好，悲苦自己的不幸。

是的，这是迟早间事，早就料到了的。当它来到自己的面前，而且要由自己亲口去说，亲手去完成的时候，她还是受不了。

芮芬莲当然知道陆芳静深深地爱着江一帆。她忽然觉得，让陆芳静去为她帮这个忙，对于陆芳静来说，也实在是太残忍了。陆芳静短时间的迟疑，她完全可以理解。

芮芬莲只好言不由衷地不认账：“陆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陆芳静说，“你就是这个意思！芬妹子，我以前对你说过，我希望看到你和小江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打心眼儿里祝福你们幸福。我会尽量帮你把这个事儿办好的。”

吃晚饭的时候，陆芳静找到江一帆，说论文稿上的照片已经粘好了，全部都放在金相实验室。另外她还有话要对他说，让江一帆在金相实验室等她。

吃完了晚饭，陆芳静去澡堂子洗了澡，回到宿舍，换了件干净衣服。看到芮芬莲倚在床边看书，向芮芬莲做了个鬼脸，出了宿舍到金相实验室去。

进了金相实验室，江一帆手里还是拿着那本《群论在物理学中的应用》看。见陆芳静进来，问道：“芳姐，你说有话找我谈，什么事儿呀？”

“有关小芮的事儿。”

“有关小芮的事儿，那你找她呀。找我不是搞错了吗？”江一帆有些不解。

“也和你有关系，没找错，”陆芳静一脸郑重地说，“我可是跟你谈正事儿，你认真听，认真答，不许打马虎眼儿。”

“干嘛呀，芳姐，”江一帆说，“就是法官提审犯人，也没有这样严肃的吧。你说，什么事儿，我老实回答，不就是啦。”

陆芳静干咳了两声，装得直让江一帆好笑。好容易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嗯，我问你，你和芮芬莲究竟是怎么档子事儿？”

“噗”的一声，江一帆真的忍不住了，一口水吐了陆芳静一身，“我和芮芬莲？我和她嘛事儿没有呀。芳姐，你从哪里听到的里格隆（北方方言：闲言碎语），还真的抓住鸡毛当令箭？”

“严肃点！”陆芳静说道，“我知道你跟小芮没什么那种事儿，我是问你，你喜不喜欢她？”

陆芳静这么单刀直入，让江一帆一时间还真不好三言两语的说清楚，他只好嗫嚅这说：“芳姐，你这个问题，确实不是几句话说得清楚的。”

“那多说几句也行，不限定时间。”

“古人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一帆慢条斯理地说，“你看小芮吧，清纯活泼，像一支含苞欲放的令箭荷花，确实可爱。朱敦儒说过，只可以欣赏，不可以亵玩。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敬意，不敢稍有亵渎之意的。”

“那你知不知道小芮喜不喜欢你？”

“芳姐，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尽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小芮喜不喜欢我，你找她去呀。”江一帆说。

“好你个小江啊，别给姐兜湾子。我问过她了，她说好喜欢你。你回答干脆一点儿，你喜不喜欢她？干脆点，不许编八造模！”

这一下把江一帆堵在墙角。他的脸色变了，由红到白，又从由白到红。最后憋出了一句话：“就是因为她可爱，我不能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