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星期的一个星期一，北河市机电局会议室。史局长对在座的几个下属工厂的厂长们——包括特种材料厂的武木连，说：“市里决定，尽全部力量，做好日本秋浦公司的半导体电视机和彩色电视机生产线的引进工作。这两条生产线，只能使用日本产的元器件，我们自己研制时间不赶趟，短时间内质量也达不到要求。

这样一来，原来准备给各配套厂的试制经费就取消了。当然这并不是说，配套工作不做了。你们可以把不花钱的工作，像资料收集，必要的实验室工作等等先开展起来。将来一旦重启配套工程，进度可以快一些。”

在座的厂长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有的交头接耳。这么好的一块大肥肉泡汤了！可是谁有什么办法？

在那个还是计划经济的年代，基层工厂的发展主要就靠上级按项目的拨款。所以大家都在尽力争取上项目。款项的预算，有极大的水分。比方说建办公楼、职工宿舍的钱都可以包括在设备改造、新产品研制的费用里面。这已经是个普适的规则。能争取到，争取更多、更大的项目，就是衡量一个厂长、局长，甚至市长的政绩的主要指标。

史局长问：“厂长们，你们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谁都知道，这是市里的决定，也不是史局长能够扭转乾坤的。便说没有说的了，会议一哄而散。

武木连回到厂里，对刘书记一说，刘书记说这可是个大事儿，就让秘书通知全厂的中层干部和攻关组的江一帆到厂会议室开会。

人到齐之后，刘书记说：“刚才武厂长从局里开会回来，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告诉大家。现在请武厂长传达局里的决定。”

武木连把刚才在局里开会，史局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一说完，各位中层干部像炸开了锅，纷纷地议论起来。

原来机电局叫特种材料厂准备上报研制新型电视机用行输出变压器磁芯的项目计划，厂子里还着实开会研究了一番。天上掉馅儿饼，谁还不想多分一角。行政科就做了一份新建一座三层的办公小楼和职工宿舍的计划，设备科要增加几台将来才可能用到的龙门刨床和立式车床，技术监督科要进口一套磁性测试仪器，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就差工会要盖个剧院了。

这一来，希望变成失望。不难想到，会场一片乱哄哄，说嘛的都有。

刘书记是老基层领导干部，这种场合见得多了。他让大家议论一会儿，声浪平息下去点之后，他清了清喉咙，说道：“别瞎呛呛了，呛呛也白呛呛。这是市里的决定，史局长也没办法。煮熟的鸭子飞了，是不是？

“不过我觉得市里的决定是对的。上一次半导体收音机会战，打得个鸡飞狗跳墙，连一块磁铁，扈市长还亲自来咱们厂一趟。要是搞半导体电视机，还有彩色的，那技术多复杂，需要的资源是多少？如果和收音机一样的搞法，全部本市配套，我看猴年马月也出不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冤枉钱。

“所以我们要打心眼儿里支持市里的这个决定。

“不过这个项目的方向是不错的，我们这个厂子，就是要为市里，为国家的电子工业的现代化服务。我们的这个研制目标，高饱和铁氧体磁芯，不能放下，要继续做技术上的准备。攻关组不解散，在金相实验室办公，技术监督科代管。我听说小江在翻译俄文的《铁氧体工艺学》，这很好嘛，翻译完了做我们技术人员的教材。提高我们技术人员和工人的技术水平，始终是一个很好的基础工作，继续做好这方面的技术储备。

“除了高技术的产品，我们厂还可能有一些别的发展，销售科、技术科、生产科，你们也要多搜集些情况，看看市场上有什么新的机会。要是老守着上级给我们下任务，拨资金的老一套方式，企业的路是越走越窄了。”

武木连厂长，接着又讲了一些别的工作不要受新项目下马的影响之类的片汤话，直到散会。

过了两天，技术科长簡武瀚技师找到武木连，说：“武厂长，有一个大好消息！”

“有嘛大好消息，这么大的一笔新产品试制拨款没有了，有嘛好消息能抵消点损失？”武木连对于这位技师，一直是不感冒。

“这的好消息，”簡武瀚说，“北京的鄢技师昨天从上海出差，路过咱这儿回北京。我请他吃了顿饭。他告诉我，最近磁性材料这一行里出了爆炸性新闻，北京，还有别的地方，很多地方的研究单位和工厂都动起来了。”

“老簡，说了半天你也没有说到点子上。你这个技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混上的，一点儿逻辑性都没有——嗐，都是没读书闹的。”以重点大学毕业生自居的武厂长拽起来了。

“别着急，厂长，”簡技师脸皮厚，根本不把武木连损他的话放在心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鄢技师说，最近美国的科学家发现，永久磁铁产生的磁场，可以治病。简称就叫磁疗。还有中医研究院所，把磁场和经络、穴位结合起来，创造了中医磁疗。据说疗效特别好，比一般的针灸好得多。什么头疼脑热的，风湿病，关节炎把磁铁贴在相应的穴位上，当时见效，长期治疗断根。”

“哦？这么神？我年轻的时候，常在雨天里干活，就得了膝关节炎。现在一到阴天就痛。我也来试试。”武木连有点儿被簡武瀚说动了。

“还有呐，”簡武瀚的劲头儿来了，“把磁铁放在水中，在磁场的作用下，水里面的矿物质不容易沉淀，这样用在工业上，可以保证水管不容易堵塞，人要是经常喝用磁场处理过的水，就比较不容易得结石，特别是肾结石病。”

“我想起来了，”武木连说，“前几年，有个大搞超声波的运动。说得超声波简直就是万能。难道这磁场就和超声波差不多？”

那个大搞超声波的运动给武木连留下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