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局长早就料到了这二位教授可能有的反应,便说道:“冯教授,您别着急,听我慢慢地给你解释。江一帆是个奇才,确实不假。在我们局下面的一个小厂子当个有实没名的技术员,也实在是屈才。我和您二位教授的看法完全一致。在那次扈市长出席过的特种材料厂的鉴定会上,咱们都看出来了这一点。说句不客气的话,那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几句话冯教授还听得进去,便平静下来。史局长接着说道:
“我不懂理论物理。可是我从那次鉴定会发现江一帆是一个非常会学习的年轻人。刚才魏院士说,江一帆的理论物理的水平已经很高,我相信这一点。一个很会学习的人,是在任何领域都可以达到高水平的。不管在哪个领域,是理科,还是文科都是一样的。
“可是您二位发现没有,江一帆这个年轻人,还有一个非凡的能力,那就是执行力和领导力。您看是不是有点奇怪,他能够让学历比他高,资历比他深的人都心悦诚服地听他的。
“还有,他的担当。这是作为领袖人物的必须的可贵的品质。我听厂子里原来的万书记说,车间的炼钢炉出了事故,他主动领着一个班去实地操作,发现问题的所在。
“我们能不能这样说,做学问有敏锐的眼光,有超人的学习能力和想象能力就行了,并不一定需要领导力、执行力和担当的勇气。只有一种领袖人物,才需要这些全面的品质。”
“那我可要和您史局长商榷,”冯教授说,“现代的科学技术问题的解决,不是一、二百年前,一个人的头脑就够了。今天世界上取得的科学技术成果,多数都要通过很多人一起工作,才能取得。例子就不用我多讲了。我只是说,史局长您说的领导力、执行力和担当的品质,今天做学问,也是需要的。今天有造诣的科学技术的专家,并不是只会念书的书呆子,很多也是领袖型的人物。”
史局长说:“我同意您的意见,我刚才的讲法,有点儿失之偏颇。不过眼下你们需要江一帆做的还是带领一个团队去念书,研究具体的问题。
“您看这样好不好?人的组织关系呢,您先不要调走。我以局里准备办大学的名义把江一帆调到局里来,顺便解决他的干部身份的问题。您给他安排的活儿,他接着干,就在您那儿的办公室、实验室上班也行,工资归我发。我把里子都让给您了,您给我留点儿面子——我老史不是个不爱惜人才的混蛋大老粗,行吗?”
魏院士说:“局长,您这是留着后路吧,好将来找个什么借口,又把江一帆给弄回去。这样吧,也不能不给您这个大局长面子,半年之内我们不调关系,我们保留着他的指标。半年之后,我们直接调关系,就不拖泥带水了。”
就这样,史局长和二位教授达成了共识。
接着,是机电局机关按照史局长的意见办理有关手续。史局长为了这个事还专门找刘书记谈话。刘书记说,他早就料到江一帆这样的人才在特种材料厂待不住,因此也没有安排他日常的工作。一切按照史局长的安排办,没有问题。
刘书记和武木连厂长,杨伟中科长打了一个招呼后,把机电局的安排告诉了江一帆。并且说,因为不调关系,他的工作虽然或者在局,或者在北河大学,厂里就不管了。在局里或者北河大学没有安排好他的生活之前,他可以还住在厂里,等那边安排好了再搬。
“江一帆要到大学去当老师了!”这样的消息立刻在特种材料厂的职工里传开,当然说什么的都有。芮芬莲串联常开晟、唐桂强、穆悟诚,等几个江一帆的好朋友,当然还有陆芳静,在“不思蜀”川菜馆聚会。她要了一个包间,都落座之后,在座的数唐桂强年纪最大,自然他先说话。唐桂强说:
“我们大家早就料到,小江在特种材料厂是龙困沙滩,终有回归大海的这一天。今天这个时候到了,我们都很高兴。可是,我们又好舍不得。小芮跟我说打算咱们聚聚,给小江送行,我很赞成。来,咱们好好喝一回,祝贺小江前程无限,给咱们中国人争光。”
说完,他把一杯衡水老白干,一仰脖儿,一干而尽。
接着穆悟诚说:“咱是个大老粗,不懂小江的那些理论物理什么的。可是我知道小江不但是书念得好,进大学教书是绝对没问题;还有就是念书以外的事儿,也是办得让人宾服。我总觉得光在课堂上教书,好像还是有点儿屈才。”
常开晟也说道:“小江进大学,大展宏图,没说的。就是唐老说的很有点舍不得。”
唐桂强说:“拿佛家的话来说,这些都是缘分。因为有缘而聚,因为缘尽而散,自然界,人世间都是这个样子的。今天我们有缘而聚,在这“不思蜀”喝酒吃饭,就要珍惜。过两天小江去北河大学,还要在厂里住几天,打头碰脸的,大家还跟以前一样。小江要走了,小芮要结婚了,听说市京剧团要小陆下海。你们年轻人都要奔自己的前程去了。我老头子高兴,来,大家举杯,再干个痛快!”
酒桌上,除了江一帆因为酒精过敏,只能以茶代酒之外,其他人都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芮芬莲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她赶紧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把酒压一压。说道:“唐老说得太好了,我们从各处来到这个小破厂子,事先谁也料想不到。但是聚到一起,交个朋友,互相帮助,就是有缘。真是挺宝贵的,值得好好珍惜。以后不管我们又到了哪里,我们方便的话,互相通个消息,看上一眼。好不好?”
“一定!”大家没有人提议,纷纷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彼此一碰杯,都干了。
只有陆芳静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红了。她硬忍住,不让眼泪儿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