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江一帆出了办公室，来到一处叫做鲁记面馆的饭馆，吃了一碗排骨面。

吃完了饭，江一帆来到街头的小公园。坐在长椅子上挨时间，公园的另一角落的亭子里，响起京胡的声音，一帮票友在那里吊嗓子、唱京剧。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在儿童活动区打滑梯，玩跷跷板。一派慵懒、安详的景象。

两点钟，丰盛公司下午上班的时间快到了。江一帆起身往华丽饭店走去。

走了几步，还没有出小公园的门，江一帆又回来了。他想，现在丰盛公司没有负责人，职员们未必会准时上班，还是等等再去，免得引起别人的尴尬。他坐了下来，硬是压着自己的着急心情，又挨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向华丽饭店走去。

江一帆到了华丽饭店，坐电梯上了八楼。一间房门上贴着一张A4纸写的纸条，一个角没有贴牢，耷拉下来。可以看得出来，上面依稀有《丰盛陶瓷工业有限公司筹备处》的字样。江一帆看看表，离上班时间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了。

他举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答的声音。再敲了敲门，里面还是音讯渺然。他不好意思再敲，只得站在门旁边等着。直到又过了半个钟头，才有一个年轻女孩拿着钥匙来开门。

江一帆赶紧问：“小姐，请问这里是丰盛公司吗？”

“是呀，你找谁？”

“我找钱智礼同志，上午和他通过电话，他说让我下午来找他的。”江一帆说。

“那你先进来，等会儿老钱就会来了。现在我们公司，总经理还没有来，也没有什么事儿做。所以同事们下午来得都比较晚，一会儿就差不多到齐了。你先随便坐，等等他。”这位小姐好像怕来人对公司现在的懒散状况不满意，赶紧解释一番。

这间办公室相当大，十来张办公桌两两对着排成两排占了大半间屋子，另外一面有六张小长条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台布，算是会议桌。江一帆找了会议桌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等钱智礼。

丰盛公司的职员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刚才和江一帆说话的小姐，冲着一个男职员说：“老钱，有客人找你。”就把来人领到了江一帆的身边。

江一帆站起身来，正要迎上去，钱智礼已经走了过来，说道：“小江你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向玉莲，总经理秘书；这是江一帆，我们工业投资公司的同事。”

向玉莲伸出手来，江一帆和她礼节性地轻轻地握了握手。她说道：“你们聊吧，我还有点事儿。”就离开了他们。

他们俩在会议桌旁边坐了下来。钱智礼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江一帆说：“我从美国回来已经半个多月，医学院的项目谈完，在等外方打资金过来。公司也没有给我安排新的项目做。有人说，可能要安排我来丰盛公司，我就到你这儿看看，了解一下。”

“安排你什么职务？”

“不知道。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你在特种材料厂干过技术员，没准儿能当上个技术部长什么的。现在这儿连一个接触过陶瓷生产的人都没有。”钱智礼还挺热心快肠的，连江一帆干什么职务都替他想好了。

“那敢情好。”

“你这可找对地界了，”钱智礼爽朗地笑了，“找我也算找对了。我虽然嘛官都不是，可是各方面我都能说得上话儿。”

“听说你是销售部经理呐。”江一帆知道，要让钱智礼尽量多介绍些情况，就要让他高兴。

果不其然，钱智礼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嘴角向两边咧开，笑眯了眼角堆出几条眼角纹来：“那还没有正式发表，还要等总经理来了才发表呢。”

“那还不是板上钉钉！”江一帆说到钱智礼的心坎上了。

“我们公司的待遇挺好，”钱智礼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一般干部的工资，是按照比一般国营公司相当职位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设计的。要是能当上个部门经理什么的，还要高。另外最近就要派人去意大利培训，那只算是外快了。”

“那怎么样才能进公司呢？要考试？”

“考试，那是糊弄人的。”钱智礼说，“其实，都是靠托人走后门。现在这些人中，也就是翻译谭锦环和文员钟灵凤是靠考进来的。你看，那个胖子叫朱继文是园区总公司副总经理张维权的内侄儿，一天正经事没干过，据说要当中方总经理。

“他的老婆当人事部长。更可笑的是，这么大的一个陶瓷公司，连一个学陶瓷，知道什么叫陶瓷的都没有。你要不来，连个门面都没有人撑了不是？来，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钱智礼拉着江一帆的手，走到排成两行的办公桌边，先给他介绍胖子：“这是朱总。”

这是个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儿的男人，谢顶成了地中海。脸胖成了双下巴，于是脖子就看不见了，好像一颗大圆脑袋直接坐在肩膀上。肚子挺着，像一个至少有五、六个月身孕的女人。

江一帆一怔：战书记不是说总经理还没有决定吗？这里怎么出来一个“朱总”？

这个时候，房门一开，进来一个三十多、快四十的女人，如果走在车站附近的街上遇见她，你一定会觉得她是个刚下火车的华北农村的农妇。

钱智礼赶紧介绍：“这是人事部的满慧君部长；这是我在工业投资公司的朋友小江。”

满慧君正眼都没有看江一帆一下，亟不可待地对朱继文说：“我上午一直在总公司人事室坐着，听罗主任说，丰盛公司中方总经理的人选，要我们自己解决。”声音之大，就是要让别人听见。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一个叫郑志旺的机械工程师：“好啊，真是大喜事。这下朱工当总经理就是铁板钉钉了。朱总，祝贺你，你要请客啊。”

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就是在昨天，朱继文答应，如果自己当了总经理就任命他为设备部部长。一个部长的工资，可比一个普通的工程师高一百多块，那增加的部分比原来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