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一刻值千金,翌日的太阳仿佛比往常都升得更早。
吴明学他爹妈还在梦乡中,房间里的眼光就已经显得格外耀眼。
他辣姐也睡得很沉,唯独吴明学早早地醒了,他是在心里惦记着他爹要去汇款的事。
说难听点,真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为了唤醒他爹妈,吴明学一声啼哭如鸡鸣。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这马上就要开始做生意了,他爹妈怎么还不紧张起来?
俗话说得好,笨鸟要先飞,他爹本来就是刚刚学做生意,更要勤快些,而不是留恋温柔乡中。
这声啼哭果然见效,他妈忙推开他爹,转身看着吴明学,轻轻拍着他的胸脯说:“乖哦,阿妈这就起来给你喂奶。”
然而,良久,仍没见他妈起来的迹象,他爹更是依然鼾声如雷,就像什么事都没放在心下。
于是,吴明学的啼哭更猛更烈,就像一只被抽打的野马。
他想变成一匹野马,可是他爹没有草原,这让他感到遗憾。
爹啊,赶紧起来吧!吴明学边哭边在心里呼唤。
最终率先起来的是他妈,撸了撸头发,率先拿起他爹的手腕看了看手表,猛地拍了拍他爹喊道:“快起来,都几点钟了!”
他爹嗯嗯地轻轻哼着,又把头歪过那边去,继续睡着。
他妈这才抱起吴明学,一边给他喂奶,一边继续拍打他爹,唤他起来。
他爹被拍了十几下,才移目看了看手表,一看到时间,顿时吃了一惊:“就八点半了!糟糕,赶快起来!”
只见他爹赶忙掀起被窝,穿好内裤外裤,穿好衬衫毛线衣外套,套上解放鞋,随手拂了拂头,就走出了房间。
待吴明学吃完奶时,他爹也恰好回来,只见他爹只是把头伸进房间打了声招呼:“我现在去买早餐,你把小敏叫起来。”
“赶快点,”他妈催促道,“莫要人家等你。”
“知道的。”他爹边答着边走去打开大门,随即向街道走去。
他妈又赶忙催他辣姐起床,他辣姐像只小狗蹦跳着起了床,不用他妈吩咐,就跑出了房门。
他爹把油条豆浆买回来时,他辣姐也恰好洗完脸回了房间。
他妈让他辣姐先吃完早餐,再给她扎辫子,他辣姐却要求他妈先给她扎辫子,才肯吃早餐。
他妈只得照做,待他辣姐扎好辫子,拿起一根油条就跑出了房间。
他爹妈因为有要事要办,便懒得管他辣姐,而是继续默默地吃早餐。
匆匆吃完之后,他爹用手使劲抹了抹嘴,迫不及待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抽屉,拿出铝制饭盒,先默默念了几句祈祷词,才叩开盒盖,把昨天清点好的钱放进外套口袋,随即盖紧饭盒,转头对他妈说:“兰香,那我这就去了。”
“去吧!”他妈叮嘱道,“自己多长个心眼。”
“嗯。”他爹答应着,迅速把饭盒拂进抽屉,连上好锁都忘了,就疾步走出了房间。
自从他爹走后,他妈就陷入一阵冥想的状态。
吴明学打量着他妈,却难以猜透他妈心中真实的想法,只能大概猜到,无非两者——担忧和希望。
整个上午,他爹都没有回家,这让他妈有些坐不住了,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吴明学吃惊地想:“难道他妈忘记自己在坐月子了吗?”
不过话说在前一世中,许多明星刚生完小孩就能复工演戏,估计坐月子没有说的那么夸张,还不能下床。
只可惜吴明学前一世身为男人,也没有机会照顾妻子坐月子,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结婚就重生而来了。
废话少说,只见他妈双手交叉握在身前,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唉声叹气的他妈,愁眉展了又卷,卷了又展,恐怕这会儿她正盼着辣姐返家,好去打探一下他爹的消息。
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前不见他爹,后不见辣姐,念房间之狭小,独哀伤而感叹。
约莫中午时分,吴明学的奶奶来到了房间,她一见到他妈没在床上躺着,揪心地说:“哎呀,兰香,你怎么起来了?”
他妈喊了一句“阿妈”,匆忙重回床上躺好,这才镇定地问:“阿妈,你怎么来了?”
显然,他妈已经隐隐感觉到,他奶奶是因为那一千多块钱体己特意过来的。
因为这次很不寻常,他奶奶是独自过来的,而不是由他大伯母搀扶着。
果然,又听得他奶奶问:“阿华呢?”
“你坐,”他妈热情地招呼着,忙回答道,“阿华去供销社了。”
“去供销社找李主任了?”他奶奶又问。
听到这话,他妈已经猜到他奶奶估计是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便一股脑地把他爹和李主任合伙做电视机生意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他奶奶感慨地说:“好事啊!只有做生意才能发财,阿华算是迈出这一步了。”
他妈欣慰地说:“多谢阿妈大力支持,没有你老人家的帮忙,阿华这生意怕是做不成。”
“别说那些客气话,”他奶奶感伤地说,“老吴家没落了,我总盼着他们这一代能发起来,不然,我这辈子怕是等不到看到吴家重振雄风的那天了。”
“看阿妈说的,”他妈尴尬地笑着说,“等阿华这笔生意做成,立即把钱还给你。”
“我是来问你要还钱的吗?”他奶奶明显有些生气了,又续着刚才的思路分析说:“你大哥那个菜籽炼油厂,半死不活的,就我们横河镇这巴掌大的地方,想做大估计难。
你二哥出去打工之后,音信全无,也不知道到底混得怎么样了?还能指望他吗?
所以我就把希望寄托在你那阿华身上,我听着觉得不错,李主任是个公家衙门里的人,有盼头。”
他妈大为吃惊,呆呆地说:“原来阿妈早就想好了。”
“哼,你以为我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事都不琢磨的吗?”他奶奶冷冷地怼道。
他妈叹息一声,不敢再回话。
又听他奶奶讲道:“想当年,你阿公就是靠着公家的关系把家业做大的,当然那时候横河镇更加繁荣些,如今变成个小角落,前不通车,后不通路,不过有公家那层关系,方向算是没有错。”
他妈不敢苟同地窃声说:“怕是时代不同了,不一样了吧!”
他奶奶轻笑道:“哼,再怎么变?不还是官与民吗?要想发财,就得靠住政府这座大靠山。”
他妈被挤兑得无言以对,她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思考之中。
对于奶奶的话,吴明学倒是十分吃惊,真没想到,一个古稀老人,竟然把社会看得这么透。
那么照这么推理,他奶奶肚子里肯定有更多对社会的观察、理解和感悟。
吴明学想到这儿,不免又替自己着急起来。
他尚在襁褓之中,而奶奶身体欠佳,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聆听他奶奶教诲的那一天。
痨病,这个在前一世非常寻常的病症,这个年代怎么就要夺了人的性命呢?
吴明学祈祷道:“我亲爱的祖国,赶紧发达起来吧!广大人民群众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