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库沃有着数百年的历史,甚至曾在遥远的过去得到过来自班德尔城的帮助。很多人都知道,班德尔城的踪影难以寻觅,经常有人说那是个会移动的城市。
无稽之谈。
但无论如何,在翁库沃的城市书库里确实记载着,这座城真的得到过班德尔城的帮助,也就是那些约德尔人。正因如此,翁库沃的自然魔力要更加纯粹无暇,尽管那些魔力已经被玷污殆尽,可这改变不了曾经存在过的事实,或许是因为背靠艾欧尼亚山脉的关系,但也有人猜测是因为约德尔人帮助过这座城市的关系。除此之外,就是城北的山间隘口,易在介绍翁库沃的时候,特意着重地说明过。
“那个隘口并不好找,但如果你们找到了,就能见到存留其中的古代战场的痕迹散落的刀剑,神秘的石像,个头都很大,像是巨人才会使用的刀剑和建造的石像,还有通透无暇、积冰常年不化的寒潭。空气里也残留着古代战场的味道。可能你们不太明白我说的味道是什么,就是嗯,意念。”
易转头望向城北的远处,眼神里带着向往。
奥拉夫皱起眉头,同样转头瞧去。
“我能感觉到那边的某个地方萦绕着暴虐的气息。意念?你说的大概是剑意之类的东西,我听族群里的长老们提到过。你也懂这些?”
他的脸上带着些意外。
易轻轻点头。
“剑意纯诚,静如威风,疾如骤雷。这是我的剑意。”
“好吧,我不懂,长老说狂战士的血脉领悟不到那所谓的意念,我们只有天生强壮的体魄和好战的因子。所以,身体就是狂战士最大的本钱,还有技巧,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奥拉夫耸起肩膀,有些向往,却也并没有太过在乎。
易也收回目光,他有些话没说。
意念可以让战士的技巧更上一个台阶,但奥拉夫说的也没错,狂战士相较于其他人有着先天上的庞大优势,力量,和对技巧的掌握速度。所以,狂战士没法儿感受到意念的存在,或许就是万物之灵的平衡。
就和艾欧尼亚的理念一样,平衡,存乎万物之间。
尽管无极教派并不主张这些,却也从不反对。
城里的街道,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
就像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个老妇说的一样,城里的年轻人早就已经抛弃了这座城市,当然,有些人加入了反抗军,可更多人却选择了离开。鲜少有人经过的街道,就像易领着他们正走过的这条街道,也不知到底有多久没人打理过,没有铺筑石板的道路上杂草丛生,附近的木屋也好,树屋也罢,包括石头垒起来的建筑,都已经爬满了野生的藤蔓。
荒无人烟。
先前经过的田地里也是,作物都已经死得干干净净,除了杂草,什么都没剩下。
苏木和阿卡丽怀里抱着那些红薯,跟在最后面。
跟着那老妇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易和奥拉夫他们都不知道,就瞧着他们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也就没再打扰。而两人也像是在考虑些什么,尤其阿卡丽,神色变幻无常,偶尔咬牙切齿,偶尔脸色悲戚。
女人是最不能招惹的生物,因为她们的心思很难猜透。
尤其这一路走过,哪怕是易,也没敢在这种时候去找不自在。
但他确实挺想问问苏木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还有那些红薯。可怕只怕自己一旦问了,接话的不是苏木,而是阿卡丽。
稍作犹豫,易终究还是摇头,按捺下自己心里的疑惑。
城南城北是两幅光景。
虽说城里的居民们大多选择了背井离乡,远避是非,却多多少少有些人留了下来,数量不多,却也不少,再加上自别处前来翁库沃支援的队伍,林林总总算下来,大概七八千人左右,组成了现有的反抗军。然而,因为城市内空的关系,也为了避免依然留在城里的老弱病残受到伤害,翁库沃就分出了南北两半的区别。
城南是反抗军的驻扎地,城北则是老弱病残的生活区。
而划分城南城北的分别线,就是易领着苏木几人走过的荒凉处。
偶尔会有城北的居民跑去城南,却鲜有城南的战士跑去城北,无人问津,无人搭理,分别线就自然而然地形成。
“会选择加入反抗军的战士自然有着相当程度的觉悟,他们不会打扰城北的居民,更不会向他们索要吃食财物之类的东西,一切全靠自己。可惜,翁库沃的城南太过繁华,屋舍极多却田地稀少,而且并不肥沃,哪怕推倒那些屋舍用来开垦田地也是得不偿失。就靠着原本稀少的田地,勉强种出来的粮食连反抗军的内需都不能满足,就更没办法再送到城北去。”
易的脚步停在田地的垄头上,转头瞧着不远处正在负责耕种的反抗军战士,摇头一叹。
“反抗军撑到现在,已经快整整一年了。”
易收回目光,带着苏木几人继续前进。
尽管表面上似是不堪,就像那些附近的屋舍一样,墙壁上已经爬满了藤蔓,有些洇湿不见阳光的地方,更是长满了青苔。可远远瞧去,偶尔也能见到些人影出没,比起先前在路上见到的荒凉要强出百倍。
“反抗军的统领叫安托万,而名义上的军师则是一个自称谋士的家伙,他叫博伊。那家伙有点问题,我很不喜欢他,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但他来的比我更早,在反抗军里的声音也比我更大”
易介绍着反抗军最基本的情况,却有些话没能直接说出口,谁都瞧得出来,但他稍作犹豫,依然没说,直接跳过。
“之前的时候,军师并不是博伊,而是这一代的卡尔玛。这很不可思议,阿卡丽和凯南应该明白卡尔玛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去问他俩吧,因为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易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卡尔玛聪慧绝伦,拥有着古老的智慧,还有数千个前世化身留下的知识,也正是因此,翁库沃才能坚持整整两年的时间。但可惜的是,卡尔玛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长存之殿的,那些僧侣们一直没能找到她,直到诺克萨斯的那些混蛋们用俘虏作为人质,逼迫反抗军正面谈判。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最终的结果却毫无疑问,谈判破裂了,而作为谈判代表的卡尔玛则因为不可控制的愤怒,在诺克萨斯的军舰上释放了自己神圣的怒火。一艘五百人的军舰,那可是型号最大的军舰,整个诺克萨斯也没有几艘,却因为那次的谈判,包括指挥官在内,军舰上的所有人都失去了生命。”
“所以,因为卡尔玛释放了自己力量的缘故,她被那些长存之殿的僧侣们发现了,然后强行把她带了回去?”
阿卡丽略微抬起眼眸,又转向别处,满脸不屑的咂了下舌头。
“我敢保证,带走她的肯定是那群顽固不化、该死不死的老东西!”
易轻轻摇头,无奈苦笑。
奥拉夫和菲兹面面相觑,倒是不太知道卡尔玛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就将目光转向了跟在一旁的凯南。
“卡尔玛说起来有点复杂,但在我的所知当中,卡尔玛是最能代表艾欧尼亚精神传统的人。她是一个古代灵魂在当代的化身,经历过无数次转世,每次获得新生都会继承以前的全部记忆,同时也被赐予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据传说所言,卡尔玛能够倾听万物之声,倾听初生之土的意志,而且始终倡导和平与和谐,教诲人们恶行自有恶报,毋需理睬。”
凯南说着,顿了一顿,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我先前可没想过卡尔玛竟然会选择加入反抗军。就像刚刚说过的那样,卡尔玛始终倡导和平与和谐,而且坚信恶行自有恶报,从来都不会为了惩戒罪恶离开长存之殿。但这一代的卡尔玛,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长存之殿是什么?”
菲兹满脸好奇的问着。
凯南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身指了指北边依稀能够瞧见的,近乎插入云天的山峰。
“长存之殿是天启者的宫殿,也就是卡尔玛的宫殿,它坐落在艾欧尼亚山脉最高的山头上,统领着一群自称天启之人的僧侣,组成了一个独立在世外的教派。当然,那是以前的卡尔玛做的事。教派一代代传承下来,只有每一次卡尔玛转世重生的时候,僧侣们才会走出山脉,寻找新一代的卡尔玛。”
“传承了无数年的智慧和力量,如果卡尔玛可以摆脱那些僧侣对她的束缚,艾欧尼亚,也就不必如此艰难。”
易叹了口气。
“而我之所以会带领无极弟子放弃附属岛屿的争夺,转而加入反抗军,就是因为卡尔玛的离去。如果卡尔玛还在的话,哪怕反抗军的力量再怎么弱小,都不会轻易让诺克萨斯的侵略者进入内陆。”
“那些自称天启之人的僧侣就真的从没有考虑过侵略带来的后果吗?”
菲兹摇头晃脑地抱怨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易没法回答,凯南也是。
谁都不知道那些天启之人到底在考虑些什么,因为很多人都能想得明白,一旦诺克萨斯的侵略者夺走了初生之土,所有的艾欧尼亚人都将失去家园,哪怕立于高山,隐世不出,也绝不可能幸免于难。当然,也或许那些天启之人就是抱着这样侥幸的心态,认为长存之殿位于高山之巅,不入世,也就不会遭受凡世的牵连。
简直蠢到家了。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安托万,然后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易轻轻摇头,不再多说这些话题。
他领着几人一路穿过大街小巷,直到临近城南最中心的地区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尊巨大的古树,至少也得八九人才能环抱过来。树干已经被掏空,又在树干两边的地方用石头和木板堆砌建造了偏厅和二层的房间,通过最边缘的楼梯盘旋而上,看起来就像城堡宫殿一样,建筑风格令人惊艳。
安托万就在大厅,还在门口的时候就能听到他粗犷的嗓音。
进入树干大厅,周围的陈设倒是极少,就当中的地方摆了张桌子,又在桌子后面摆了个沙盘,上面清晰地标明了翁库沃和周围的地势模样,以及诺克萨斯侵略军驻扎的位置。大厅里共有九人,当首站在沙盘后面的魁梧大汉理当就是安托万,而旁边一个面向阴柔,身材颀长,又绑着满头脏辫的男人则是博伊。另外有六人都是队长也或千夫长之类的角色,而最后一人,对于苏木和阿卡丽来讲也算得上是老相识了那只名叫悟空的猴子。
他正躺在椅子上,翘起椅子腿,两只脚搭在桌子上,一前一后地摇晃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口水。
易正指向苏木,准备挨个介绍他们的名字。
“这个就免了。”
安托万还没说话,却博伊率先开口。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而后轻轻点头。
“其他人看起来还不错,都是些有本事的人,最差也能担任千夫长的职位,直接说他们吧。”
“你又瞧出来了?”
易当即皱起眉头,略有些不喜。
奥拉夫和阿卡丽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可苏木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的迹象,只兜了兜怀里的红薯,又瞧了博伊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开。
阿卡丽是懒得废话,更不想刚来翁库沃就和别人闹矛盾,那是很蠢的做法,就直接跟着苏木一起离开,只是临走前又冷哼一声。菲兹也冲着博伊做了个鬼脸,拉着凯南一起跟着出门。可奥拉夫却不管那些,当即上前,抬脚就猛地踩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把猴子也吓得怪叫一声,险些跳起来,仰面翻过去。
“有种的,就再说一遍!”
奥拉夫伸着脖子,瞪着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猴子正擦着嘴角的口水,一脸懵懂地瞧了瞧奥拉夫,又瞧了瞧博伊,不明所以。
其他人更是置身事外,一副看戏的样子。哪怕是作为统领的安托万也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不出声,甚至用眼神拦下了打算上前阻止事态恶化的易。
然而,博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
“我说你的样子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也能担任”
“奥拉夫,别跟那个白痴继续胡闹了,咱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没等博伊的话说完,大厅门外就传来了苏木的声音。
博伊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无比。
可奥拉夫却咧开大嘴,嘿的笑了一声。
“快点儿,当心被传染了蠢病。”
苏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瞧着博伊越发难看的脸色,奥拉夫终于哈的一声大笑起来,而后连连咂舌,一副悠哉的模样转身离开。
直到奥拉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其他人才禁不住别过头去,生怕当面笑出声来太过失礼。可猴子却不管这些,他只眨着眼睛,反应过来之后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捂着嘴扑哧一声,继而捧腹大笑,肆无忌惮,差点就把椅子也掀翻过去,哪怕后者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也混不在意,依然狂笑不止。
却没人注意到,易悄悄去了安托万旁边,嘴角也噙着些笑意。
“他叫苏木,算是意外之喜。还行?”
“苏木”
安托万瞧着大厅门外的方向,挑起眉毛,搓着下巴深思片刻,偶尔瞥一眼正咬牙切齿的博伊,眼神里别有些莫名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