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0章 红薯(1 / 1)俗门匹夫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艾欧尼亚主岛形似勾玉,左宽右窄,上宽下窄,于东南部留下一条细长的尾巴。主岛形状如此,更多原因也是在于其中横亘南北的艾欧尼亚山脉。山脉绵长,于勾玉当中隆起,向四面辐射,又山脉起伏绵延至东南地区,致使主岛东南地势险恶,是崇山峻岭,古木葱茏,沟壑遍地。又有高山积雪化水成河,流淌经过,裂开无数分支。

地势固然险恶,却也算得上水美草肥。

此间有且仅有的一座联盟省会翁库沃就在其中,依山而建。

远远瞧去,翁库沃城墙耸立,高有十丈,提防东南,西北却仰仗山脉以成天然屏障。城墙内部,大多依自然而成,土地鲜有石板铺路,树木掏空而成的屋舍参杂着木质建筑和石墙藤蔓错落,别样的风格透露着别样的繁华。积雪化水而成的河流穿过城墙,蜿蜒流过城内,河道两旁栽种着成排的樱花树,时节正好,落花如雨,彰显着大自然的风情万种。

“可惜,见不到人,差了点人气。”

苏木立身在山头上,正远远瞧着城内的景色,喜爱,又有些悲哀。

距离那日决定离开崴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天。

其中的十天时间都用在了必要的地方。

苏木在奥拉夫几人和崴里众多居民的帮助下留了不少东西临近海域的庞大怪兽,沙滩上尖木铺底的陷坑,村子街道下的连通地道,火油配合火石制成的简易地雷。除此之外,更有不少可能出现的变故也被苏木一一写在纸上,虽不敢说是真的全面,却也都是些不差的战术,能够帮助崴里的居民们稍作抵抗。哪怕抵抗不能,也至少可以保全自身。

最大的意外也就是阿卡丽的院子附近挖出了一条温泉涌口,那可是她早就心心念念的东西,却还没来得享受就不得不尽快上路,赶往翁库沃。

也因此,这一路赶来,阿卡丽可是絮絮叨叨地念过好几次,听得奥拉夫烦了,易不说话了,凯南和菲兹呆在一起聊天,苏木的耳朵也生了茧子。

到现在,阿卡丽依然在念叨着温泉的事儿。

“翁库沃也有温泉,而且居民们也都大多都撤离到别的省份去了,你可以随便用。”

易叹了口气,手里拿着出发时带上的干粮,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奥拉夫菲兹和凯南一早就跑去摘野果了,累点也总比受到那般折磨要强得多。

苏木也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又撇了下嘴角,没敢回去,继续瞧着翁库沃城里的景色。

“不吃了”

易又叹了口气,把干粮收进自己挎在腰侧的斜纹布包,脸色悻悻。

阿卡丽正躺在旁边的草地上接连的抱怨着,偶尔意有所指,责怪易的性子太急,非得催着他们尽快上路,将将挖出来的温泉,却连那温泉水都没来得及碰一下,又连道可惜。

听得多了,也就烦了,易又将那好几天都没带过的头盔取了出来,套在脑袋上。

苏木偶尔偷偷瞧上一眼,见到易的模样一阵咧嘴。

“别抱怨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崴里的那些村民,装模作样。”

他摇头苦笑,也不再置身事外,就回到两人身边坐下,取了干粮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道:

“咱们不可能一直呆在崴里的,而且之前我就说过,固守一处最终的结果也就是原地踏步。或许咱们真的能守住崴里,可一旦翁库沃失守,遭受牵连的就是整个艾欧尼亚,到时候无论咱们怎么努力,崴里都逃灭顶之灾。”

咽下嘴里的干粮,苏木这才叹了口气。

“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好歹也给他们留了条活路,不会在出现意外的时候毫无反抗之力。如果你真的担心崴里,那就在这边正面的战场上多杀几个诺克萨斯的侵略者吧,他们死的人越多,压力就越大,一旦他们的压力大了,也就无暇再去顾及其他地方。更何况你还是个刺客,擒贼先擒王,杀敌先杀将,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尽是些废话。”

阿卡丽冲着苏木翻了个白眼,言不由衷。

“我可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家伙,担心什么的,见鬼去吧!”

话是这么说,可阿卡丽却也怔怔出神地瞧着远处想了好半天,那念叨了一路的温泉就没再提过。易也偷偷冲着苏木比了个拇指,松了口气,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掏出干粮吃了起来。

直到奥拉夫他们带着不少的野果回来,几人吃饱喝足后,这才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由北向南,由高山而下,苏木几人倒也没有经过城墙,只穿越了茂密丛林间的小路,越过崎岖的山地沟壑,见着地势越发平坦,就算进了城里。

时值春好处,而且身后有高山耸立,挡住了北地而来的寒流,一路吹过山麓,到了城里,寒风也变得暖了许多。

沿着草木之间的小路行进,苏木一路走走瞧瞧,全当在看风景。

路边越过草丛就是从高山上积雪化水而成的溪流,沿着山势落下,哗啦作响。溪水冲刷泥土,水道越发宽阔,到了城里,就更像一条小河。半途经过,苏木几人偶然瞧见河面上立了一截桥头,桥面是圆木捆绑而成,已经腐朽,塌了许多,附近又种着艾欧尼亚才有的樱花树,每到风起的时候,花瓣片片飘零,粉白错落,恍然也有种莫名难得的平静。

“桥下流萤,一水俏,鱼歌舞。枝桠梢头,鸟雀惊飞,如梦又似幻,不得始终。见满城春色,却此间,憾无细雨作伴,差了木檐,少一小船”

苏木停了停脚步,渐渐出神,呢喃自语。

就是眼前的模样,他做梦都想着能找到这样一个去处,离世隐居,不为每天每夜苟且活命而劳累心酸。

可想着想着,苏木一撇嘴,眼眶也红了起来,是真的心酸。

那些寒冬腊月也得露宿街头,枕着垃圾睡觉的生活,难以言书。

就叹了口气,嘴里又嘀嘀咕咕地念叨着自己是想归想,却从来没能成过,也没见过。

德玛西亚可没有这种景色。

阿卡丽他们闻言也都愣了一愣,听着略显古怪,却说不出哪里古怪,又觉得不错,可哪里不错,也讲不来其中的一二三。就面面相觑,只得停下脚步。

“艾欧尼亚多的是这种景色。”

易轻声道了一句,又犹豫片刻,轻轻摇头,不再多说。

他是有心为苏木先前的仗义执言报答一番,可不了解,也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拉着不解风情的奥拉夫和菲兹去到一旁,在草地上坐下,静心等候。

凯南瞧了半天,挠着脑袋,也跟了过去。

“你喜欢这花?”

阿卡丽挑着眉脚,站在苏木旁边,好奇地问了一声。

可苏木却看她一眼,笑了笑,轻轻摇头,而后重新看向桥头的方向,许久都没有答话。

“他喜欢的,不是这花。”

桥头旁边的树后,一老妇忽然笑着出声。

她从树后绕了出来,穿着老旧的青衫,缝缝补补多次,倒也洗得干净。手里拄着一根黄木拐杖,腰背佝偻,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地走到近前,双眼无神,却也笑得慈祥。

“不是这花,不是这树,也不是这水。他喜欢的啊,是花和树,和水。”

“嗯?”

阿卡丽眨着眼睛,不太明白老妇的意思。

可老妇却轻轻摇头,没再多说,就靠近了几分,几乎贴在苏木身上,身高矮了大半截,又努力地眯起眼睛,细细观瞧。

苏木也就站在那儿让她瞧。

“老眼昏花了,看不清楚。”

许久,老妇轻轻摇头,又叹了一声。

“老婆子我瞧你像个十七八的孩子,怎的也会有这些感慨?”

“哪有什么感慨,不过是随便看看,随便想想罢了。”

苏木伸手搀住老妇的手肘,待得老妇示意,这才一起去了桥头上坐下。

也不知这木桥已经存在多少年,桥面坍塌也就罢了,圆木捆绑的绳子都已经腐烂了许多。常年风化,树皮苍老又干枯,当苏木和老妇坐上去时还摇摇晃晃地颤了一颤。却坐下之后,老妇又脱掉鞋子,将双脚都探进水里,笑着松了口气。

阿卡丽也跟了上去,在一旁盘腿坐下。

“婆婆,您怎么称呼?”

苏木始终扶着老妇的手肘,不敢松开,生怕这桥不稳,一个不小心就让她栽倒下去。

老妇也始终没有拒绝。

“称呼不称呼,又有什么关系?”

老妇拢一拢青衫,抬头瞧着对岸的花树,也不知瞧不瞧得见。

“这城里,已经没有半点生气了,年轻人都出城另觅活路,就留下一帮该死还没死的老东西,走是不舍得走,逃也没力气逃。若是城南那帮还有力气的孩子们能把侵略者赶走,我们也就多几年活头。可如果赶不走,一帮老东西,死就死了,倒是可惜了那些孩子们。”

闻言,苏木皱了皱眉头,又咬了咬唇角,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阿卡丽心里也满不是滋味。

“艾欧尼亚人啊,什么都好,爱好和平,与人为善,可就是有点过了。”

老妇又长叹一口气。

“善良被人当成了软弱,也成了自己脚下的绊脚石。踩不上去,也迈不过去,就这么被逼的一退再退,退到城外不是说那些孩子们胆子小,不敢去打仗。只是,他们一走,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就没人守啦。”

“我们就是来守城的。”

阿卡丽撇嘴,禁不住答应一声。

“大家都是初生之土的孩子,谁守都一样,倒不如让我们这些还有点本事的人来守,免得无辜流血,平白送死。”

说完,阿卡丽就见到苏木略有责怪的眼神,却也不理,别过头去又轻哼一声。

老妇低下头,默不作声。

“今时今日,不复以往。”

过了许久,老妇又叹了口气。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十个人力量,也同样有限。艾欧尼亚人需要迈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改变对过去陈旧的观念,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顿了顿,老妇抬起头来,看向对岸。

“今时今日,不复以往。”

这一次,阿卡丽没有反驳。

艾欧尼亚人,还没有意识到反抗的重要性。他们天性和平,希冀与人和谐相处,这本不是什么过错,却在面对侵略时,成了艾欧尼亚最致命的软肋。通往和平的路上,善良就是最大的阻碍,太多人不愿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太多人不想玷污了自己纯净的灵魂。固守老旧的观念,步步坎坷,艾欧尼亚,将越来越难。

他们需要觉醒。

“你们,吃饭了吗?”

老妇忽然开口。

“我那里还有些红薯,直接吃也行,甜的,吃饱了才能继续赶路。你们得去城南,我知道你们是打算去城南的,可这座城,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放弃吧,趁早离开。哪怕那些侵略者攻破了城墙,这城墙里,也就只剩下我们这些该死不死的老东西了,活着也没什么用,反而平添累赘。一座城而已,比不了整个初生之土,不值得你们为此搭上太多的性命。”

顿了顿,老妇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苏木的胳膊。

“只有更大的威胁,才能刺激艾欧尼亚人的觉醒,未来,还需要你们的力量。”

老妇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苏木一直扶着她。

阿卡丽把先前放在一旁的拐杖也递了过来。那老妇拄起拐杖,笑了笑,没再多说,领着苏木和阿卡丽一起走到小路的另一边,又走出一段距离,才见到一座老旧的木屋。

“你,等我。”

老妇冲着苏木摆摆手,自己取了木屋后面,没多久就用衣摆托着许多红薯走了出来,全部送到苏木怀里。

一个人拿不完,阿卡丽也帮着拿了一些。

“别嫌弃,年轻人走了,田里没人打理,粮食就少了。城南的粮食更少,我们都是些老骨头,吃不动,可那些孩子们不愿意要。你们若是饿了,吃不饱,就过来,老婆子我这儿还有不少红薯,不是好东西,却也管饱。”

说完,老妇又慈祥一笑,转过身去,腰背佝偻,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屋里响起老妇的哼唱,是一首轻柔的挽歌,声音沙哑,哽咽。

可依然站在原地的苏木和阿卡丽却瞧着怀里的红薯,怎么着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