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14章 千军辟易(五)(1 / 1)俗门匹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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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城南的古树,又是那根枝杈,苏木依然坐在那儿。

两天前,易和安托万就已经去找过苏木,一起商量关于转移城北居民的问题。根据安托万所说的,城北的居民就只剩下些老弱残障,要么舍不得离开这片生养了他们一辈子的故土,要么就是行动能力太弱,根本没法儿跟得上大部队一起转移,而之所以会留下这么一群人,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

想要转移城北的居民,为他们在破城之前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都很困难,更何况其中很多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离开,所以暂且商定的计划就只能搁浅。

坐在这儿,苏木还能瞧见安托万正带着一些自己信得过的士兵穿梭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上门劝说,可惜,希望不大。甚至有些老人觉得烦了,干脆闭门不出,哪怕安托万在门外说得唾沫横飞,也没办法取得任何效果。

其中也包括苏木认识的老妇。

不愿意抛弃故土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觉得自己活够了,没几天好活的了,死,或者不死,也就显得不再重要。

只当是把这片土地给他们的,再还回去,仅此而已。

为了能够说服那些居民,已至中年的安托万甚至多了不少白头发。

但这些事也就只是有限的一群人知道。

翁库沃一直坚挺地守护着背后的艾欧尼亚,将所有来自诺克萨斯的侵略者抵挡在外,但这样的局面却已经没法儿再持续下去,思维因的到来,还有亡灵塞恩和第一第二两个军团,打破了原有的境况进展,让天平的两边彻底失衡,翁库沃的失守也就变得近在咫尺。

虽然苏木一心想着继续守城,然而,大势所趋,难以改变。

天时,地利,人和,反抗军可谓一无所有。尽管思维因也并没有占据其中的任何一项,可同等局面下的势力差距,就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站在鸿沟之前,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苏木可不会飞,也没法儿飞。

他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会有陨石相助的荒唐事,而今唯一能够做到的,就只是想尽办法地拖延时间而已。

思维因之所以没有发动总攻,为的就只是减少损失。

强者才有选择权,弱者只能被动挨打,在绝望的深渊里越陷越深,直到万劫不复。

乌云依然堆积着,黑压压地,仿佛是盖在远处的山头上一样,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闷下来。春雨细如丝,冷风摇曳,放眼瞧去的所见之中,春绿也悄无声息地开始蔓延到城南。所见之处,耕耘过的田地里也依稀可以见到些嫩芽,生机勃勃却又死气沉沉,就像那些泥泞和田垄上的绿意对比。

也像反抗军和翁库沃的对比。

大部分士兵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处的局面,两天前的大胜,依然为他们所津津乐道。偶尔有些人得空休息片刻,总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开怀畅饮,喝得多了,就动作夸张地重复着那天城门前的大战。

尽管那些人都不曾亲眼目睹,只是在城门前整军待命。

也有些聪明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会和其他人一样的饮酒作乐,反而一整天下来都心事重重。但他们之所以会被叫做聪明人,就是因为他们想得通其中的关节,不会说出那些丧气话来打击整个反抗军的士气。所以,就现在而言,唯一还能上的台面的,也就是反抗军的士气了。

“亡灵战神?那个险些被砍成两段的家伙?哈!笑话!来自极北之地的狂战士才是真正的传奇!”

树下经过的士兵正在侃侃而谈。

类似的言论,苏木已经听得耳朵都生出了茧子。

可他们却根本没有任何紧张的模样,哪怕不久前才刚刚响起了备战的号角声。也许是有意而为,安托万并没有回来,反而是博伊在城门附近的空地上负责整军警惕,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总攻。

和上次一样,亡灵塞恩,五百人的队伍,还有远远跟在后面的大规模军队。

探子得到的情报并没有对任何人隐瞒。

所以,反抗军的士兵们也理所当然的认为结果还是会和上次一样。

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甚至连紧张感都没有,闲庭信步似得走着去往集合地点。

苏木在古树上面看得非常清楚。

“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阿卡丽的身形从树下一跃而上,然后站在苏木身边的另一根枝杈上,低头瞧着穿梭在大街小巷里的反抗军士兵们,面无表情。

苏木咬了咬压根,眼神也变得嫌弃又厌烦。

“现在的他们越是乐观,在逐渐意识到未来之后,就越是慌乱。”

阿卡丽还是第一次瞧见苏木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

但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瞧着那些无知的家伙们,沉默无言。

大部分人还是迅速地赶去集合。

城门附近的空地上,博伊正满篇洋洋洒洒地说着什么,无非是明确反抗军集合的原因时刻防备诺克萨斯后续大部队的总攻,以及鼓舞士气之类的,已经听得让人厌烦的陈词滥调。到了末尾,这家伙说些蛊惑人心的话,用来加深他在反抗军中的地位。

博伊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要比其他的聪明人更聪明。

他知道翁库沃的失守已经近在咫尺,也知道反抗军根本没有能力在诺克萨斯的总攻下守住翁库沃。所以,他现在是在为以后做打算,尽可能多的笼络人心,然后在翁库沃失守的时候,尽可能地带领更多人一起逃离,继而北上,逐渐增加自己的势力和拥护者,一步步完成那不可谓不庞大的野心。

现在可不是跟他勾心斗角的时候。

但越是想下去,苏木的心情就越是烦躁,已经到了没办法思考的程度。

“你不去看看吗?悟空已经出城了。”

阿卡丽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转头看向苏木,还试图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木过了许久才轻轻点头。

他还想再去趟城北的,去找那个给了他们红薯的老妇,然后劝她乖乖离开,哪怕余日无多,哪怕只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但他也同样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说,老妇都不会选择离开。

而且,之前明明下定了决心,不再去城北打扰。

“走吧。”

苏木深深叹了口气,暂且放下那些繁杂纷扰的思绪,和阿卡丽一起去了城墙上。

在经过城门附近的空地时,苏木和博伊有过远远对视的一眼。

从他的眼睛里,苏木瞧见了讥讽和轻蔑。

那家伙脸上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退下去,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即便如此,苏木也不得不承认,博伊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他知道审时度势,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为以后考虑而不是固守现在。所以,无论翁库沃最终的结局如何,博伊都肯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那家伙并不执着。

苏木很清楚博伊的想法和考虑。

如果可以的话,苏木甚至有自信取代博伊的位置。

圆滑能够带来更多的利益,可利益却不是绝对。

很多东西,还是需要执着一些的,也有很多东西,是必须得放弃的。就像为了那个曾经一见钟情的红色短发的女孩,苏木就放弃了自己在老彼得酒吧的安稳生活,又为了再见她哪怕只有一面也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死。然后,度过了蚀魂夜,在茫茫大海上也顽强地活了下来,到了艾欧尼亚,想尽办法地寻找黑刀的来源,还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磨练战斗技巧以求自保

甚至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奥拉夫被苏木追着讨教各种战斗上的问题,逼得那个来自极北之地的狂战士都对这么一个少年人避之不及。

可终归说来,无论苏木也或博伊,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每个人都是为了目的而活。

只是每个人的目的也都并不相同,所以,每个人选择达成目的的方式不一样,做法不一样,放弃的东西,也就不一样。

“那么,我活着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木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这是个愚蠢至极的问题,他很清楚,却依然在寻找自己的答案。

在两天前,或许苏木还能找到自己的答案活下去。极尽一切可能地活下去,然后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德玛西亚,再见她哪怕一面就好。至少,在见到之前,必须活下去。

可现在

目的是什么,方式是什么,做法是什么,该舍弃的东西,又是什么?

苏木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嗖!

一支利箭,擦着苏木的耳边飞了过去,最终钉在城楼的墙壁上,深入半寸。

城墙上,苏木猛地惊醒,额头上已经遍布冷汗,脸色也变得惨白难看。身前,阿卡丽正回过头来,心有余悸地看着他,同样惊出了满身的冷汗,却也终于松了口气。

“是乱射过来的飞箭,咱们被波及到了。”

阿卡丽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露出个勉强的、安慰似的笑容。

“我之前也没太注意,回过神来的时候箭已经到脸上了抱歉。”

“啊?哦,嗯。”

苏木的双腿都有些发软,呼吸也有些急促,惊疑不定地看向那般插在城楼墙壁上的利箭。

如果再偏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他的脑袋就会被射穿。

“你,不用道歉。”

逐渐冷静下来,苏木这才轻轻摇头,转而看向城门前。

悟空正手持棍棒,回头看着他,见到只是虚惊一场之后,这才抚着胸前松了口气,然后冲着苏木和阿卡丽比量一个大拇指,重新转过头去,冷眼旁观那个亡灵在诺克萨斯队伍中的杀戮。

一如上次,后续跟来的大规模队伍依然在负责阻止那些养料的逃跑,而且和上一次一样地进行了一轮齐射。

亡灵塞恩正疯狂地咆哮着,手里还拿着一把从自己身上拔出来的箭矢到处乱扔。又是一支毫无目的的利箭激射而来,却只是插在凯南脚下的城墙上,比起上一次,这支箭甚至插入城墙三寸长,箭羽还在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阵嗡鸣。

“真是可怕的力气。”

凯南伸手尝试着拔出那支箭,却到第三次才终于顺利地拔出来,又险些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都差点仰面摔下去。

“普通的箭,没有炼金剧毒。”

他用手指轻轻触碰着箭头,又咧了咧嘴角。

“比咱们的箭锋利了一倍还不止。”

“诺克萨斯的装备从来都很精良,除了德玛西亚之外,应该没有哪个国家还能拿得出这么精良的装备了。”

易也在一旁观战。

菲兹也加入了话题,毕竟悟空和塞恩的大战还没开始,精力旺盛的约得尔人早已经酝酿好了情绪,正在兴头上。

只有苏木和阿卡丽显得格格不入,一言不发。

阿卡丽在看苏木,可苏木却在看悟空。

或许他谁都没看。

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好。

回神的那一刻,眼前所瞧见的,那冰冷的锋芒,尽在咫尺,随后的一瞬间却仿佛经历了整整千年。从前世到今生,这样的说法似乎并不过分,所见过的,所遗忘的,细节,故事,经历,走马观花一样地从眼前掠过,直到擦肩而过之后,那些见过的,遗忘的,细节,故事,经历,就全都想不起来了。

像是真的死过一遍。

走到了鬼门关的门前才终于明悟所谓的目的,未必只有一个为达目的所选择的手段和方式,也绝对称不上殊途同归。因为结果固然重要,可过程,也同样如此。不同的方式,不同的选择,不同的手段,所放弃的东西也必然不同,纵然最后是达到了同样的目的,可目的不是结果,结果只会因为过程的不同而存在差异。

所以,活着,和守城,并不冲突。

冲突的只是选择。

选择其中一个目的,放弃另一个目的,也就是固执地坚持,或者识时务地退走。

“但,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苏木忽然转头看向阿卡丽,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他说的话,阿卡丽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但她却同样笑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那位始终悄悄关注着苏木的剑术大师,洋洋得意地竖起拇指。

“我说过的,他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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