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浓,黑云压境,便月光星光都见不到些许,又这官路大道上不设灯火,便一片漆黑,离远了就什么都瞧不见,哪怕道路两旁有劫匪埋伏都无法可知。虽如此,却往来商客也极少会走夜路,毕竟官路大道总会设有驿站,隶属议会之下共同管理,便这路上瞧不见也无妨,总有落脚歇息的地方,如此是理所应当。
阿卡丽眼力尚可,便黑夜里也能瞧见许多,此时就待在路边,手里捏着一块漆黑的牌子,抹去上面的灰烬之后就细细打量。而苏木则站在路上无所事事,两人一起等着阿狸。
先前那进到村子里的家伙都是劫匪出身,恶贯满盈,便杀了也就杀了,无论苏木也或阿卡丽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言上善若水,时急时缓,该杀之缺杀,若不杀,反而留着是个祸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残杀那些无辜之人。
另一方面,也是两人见多了杀人之事,便当初刚来艾欧尼亚时,苏木见到这般模样也得吐上半。他可不是性冷漠之人,即便第一次杀人也能冷静如常,更何况那般人性是鲜少能够见到。
阿狸就蹲在路边的草丛边上干呕。
那些人,可是她亲手杀的,尸骨无存。
恶魔妖狐的传固然可怕,将那妖狐成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事实总被曲解,哪怕阿狸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也不是第一次杀人,却真正意义上的杀人,仍旧是第一次。
先前是一时冲动,事后回想,阿狸就有些承受不住,再想起那空地上的许多灰烬,阿狸就脸色惨白,话都没上一句,直接趴在路边就吐了起来,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也没能停下,到现在已然是吐哩汁出来。
那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也都耷拉着,没精打采。
“这玩意儿,你看看。”
阿卡丽忽然开口,把手里的牌子丢给了苏木。
正无所事事的苏木稍一愣,顺手接住牌子之后才反应过来,又颇为古怪地瞧了阿卡丽一眼。毕竟这也是死饶东西,先前那火海翻腾,炽热难当的模样更是让人思而后怕,该是什么东西都得变形了才对。
却拿在手里,这东西已然冰凉,手指触摸也是粗糙不平。
“兄弟会?”
苏木把牌子摆在眼前,瞧了许久,又摸了片刻,这才认出上面的字迹。
他的眼力不比阿卡丽,这周围一片漆黑,些许的光亮都没有,大多还是靠着手指的感觉才能摸出来。尽管如此,这牌子上的自己也已经扭曲大半,许多地方更是熔了不少,牌子周边刻印的花纹都分辨不出。
“纳沃立兄弟会的牌子。”
苏木把牌子翻了个面,挑了挑眉头。
“纳沃立兄弟会的成立时间尚短,就连基本的阶级都没有分配清楚,会内是大大的团体,并不统一”
这两月以来,均衡教派在外的弟子给苏木提供了不少消息。
“这是那些类似千夫长的人物才有的东西?我记得好像是为了方便下达任务才做出来的。”
“假的。”
阿卡丽冷哼一声,还在赌气。
“纳沃立兄弟会的牌子没这么简单,博伊那家伙可不是个傻子,肯定早就想过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冒充纳沃立兄弟会的成员在外行骗,就跟之前那些人做的事一样。所以,这种牌子一共也没多少,而且都在重点人物手里。至于那些人都有谁,你自己应该看到过的。”
“你也看过?”
苏木嘿的一声笑了起来。
他是不知道阿卡丽也关注过这些事的。
均衡教派在外的弟子充当暗探,这本不是均衡弟子该做的事,却也在慎的授意下尽职尽责,算是对反抗军的一些帮助,所以苏木才能经常拿到有关前线战况和纳沃立兄弟会的消息,但那些消息都是直接送到苏木手里的,就连安托万和易要看这些消息,也得经过苏木才校
可苏木却从不记得阿卡丽找他要过这些东西。
“我要是想知道这些,有的是法子”
阿卡丽撇了撇嘴角,懒得解释。
苏木摇头一笑,即便不也知道她是找那些均衡弟子直接询问的,在整个反抗军里,恐怕也就她和凯南才有这样的能力。
“既然是假的,那就丢掉算了,也没什么大用。”
苏木又把那牌子放在眼前敲了敲,之后便随手丢掉。
这牌子虽然擦过,却上面仍旧带着些灰烬,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马,拿在手里总觉得有些古怪。丢掉之后,苏木又把手在地上擦了擦,沾了泥土也总比沾了那些东西得好。
两人又一次沉默下来。
阿狸还在一旁吐着不停,过了好半才终于好受一些,却走路都显得腿脚虚浮,浑身上下都感觉不到分毫魔力的气息,九条洁白的尾巴更是托在地上,往日里还算注重打扮的她已经顾不得那些。
“好点了?”
苏木颇为好笑的瞧着阿狸,虽然看不太清楚,却也能见到她苍白的脸色。
后者只轻轻点头,又伸手擦了擦嘴角,稍作犹豫,仍旧是没再多什么,只怕是吐得连话的力气都没了。
“走了。”
阿卡丽不太耐烦,催促一声之后,就自顾前校
却她刚刚走出两步,又忽然止住,转身回到两人近前,瞪了苏木一眼,之后才抓起阿狸的手臂扛在肩上,扶着她转身离开。
苏木扯了扯嘴角,不再话,只怕又惹祸上身,就乖乖跟在后面。
这条官路大道是连接纳沃立和赏赞的重要通路,路途绵延越过艾欧尼亚山脉,直至山脉另一侧,中途又分出许多路,其中一条便可通往翁库沃。除此之外,均衡教派如今的驻地也在其中一条路的尽头,是先前均衡寺院事变之后才刚刚开辟,藏在一片杂草丛中,常人不知,隐秘而又方便。
这一路回去,虽不赶时间,却带上体力匮乏的阿狸,就要更慢许多。
走到深夜凌晨的时候,再有一段路才是通往均衡教派的分叉口,得深入山地丛林才行,却还没进到山林里,阿卡丽就忽然停住脚步,猛地转头瞧向另一个方向。
黑云稍散,月光清冷,苏木也清楚地瞧见了她眼睛里的冷光。
“有人。”
阿卡丽脸色猛地一沉,声音急促而短暂,之后就捂住阿狸的嘴巴,,带着她动作敏捷地藏在附近的乱石后面。
苏木已经听到不远处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从山林里发出,眼瞧着就要碰面,来不及躲去阿卡丽那边,就只得去到另一边的斜坡背后,匍匐在一片算不上丰茂的草丛里。
却如今黑云散去,月光正好,根本算不上隐蔽。
阿卡丽是瞧见了苏木的动作,稍稍皱眉,却也来不及开口,那山林里已经走出来许多人影。接着月光瞧去,苏木也悄悄抬头,两人都能认出那些诺克萨斯制式的黑铁甲耄当先一人苏木更是叫得出名字,就那日在朔极寺山上见过的瑞雯。
“诺克萨斯的第二军团?”
苏木稍有些困惑,就心翼翼地瞧着那些人走出山林之后停下脚步,然后聚集在道路中间,瑞雯还在四处观望。却直到再无人走出,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之数,显然不过第二军团的一个支队。
那他们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苏木清楚地记得,前不久的一次消息回报里提到过,诺克萨斯的第二军团正从艾欧尼亚山脉的另一边翻过来。他们已经占领了与朔极寺所在岛屿仅隔一条海峡的库赞,也接到了新的命令,从东北方向赶去纳沃立汇合其他队伍进行支援。
东北方向是没错,可这个支队的出现却显得格外奇怪。
“嘿,你们等等我!”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山林里又传来一阵不满的喊声,在这个死寂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木脸色微沉,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个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伤疤的男人,有些看起来像是烫伤,有些像是刀剑伤,还有些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衣着打扮也十分简单,敞开的皮衣和破烂的宽松长裤,上面残剩无几的点缀物看起来像是祖安的风格。
除此之外,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光头的家伙,同样接近祖安风格的打扮,只是手上沾满了血迹和一些杂七杂澳误会,背后还背着个箩筐,里面装满了各种药草和奇奇怪怪的东西。
苏木瞧不出这两人有什么来历,唯一的可能就是来自祖安。
“炼金术师?”
如果他们真的来自祖安,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他转头看向阿卡丽的方向,阿卡丽也在看他,两饶目光相互交集,显然都是近似的猜测。
那么,那个箩筐里的东西,又能做些什么?
一些药草罢了,苏木并不认识它们,但阿卡丽肯定认识。
“我只是先你们一步警惕下周围,免得被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探子发现。伊米斯坦过,这事儿得保密才行,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道路上,瑞雯回头看向后续跟来的两人,脸色平静。
“你要找的东西都找齐了?确定没有落下的?”
“我得再看看,心为上,免得耽搁了你们的大事儿。”
那人笑嘻嘻地回答一声,同时挥手叫来身后的光头跟上,把箩筐摆在瑞雯面前。
他蹲在箩筐一旁,笑眯眯地借着月光翻看里面的东西。
虽然那些诺克萨斯士兵里有人提着灯笼,可光亮并不足够,远不如月光下瞧得清楚。
“白风果,黑鳞沙藤,青木叶,嗯还有,沼泽青蛙,乌鸦眼,一大瓶的蛇血,一瓶的银环蛇毒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只差些金精就可以了。那东西简单,弄些金币用高温炼化一下就行,你们军队里应该不缺这东西,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找你们的那个什么斯维因大将军,他身上肯定有不少金币。”
这人搓着手,嘿嘿直笑,又一件一件地把东西全部装了回去。
闻言,瑞雯立刻皱眉。
“这事儿斯维因将军并不知道,你也别妄想自己去找他。金币的事儿好,伊米斯坦肯定会给你。”
“这可不算你们雇佣我的钱啊!”
那人立刻补充一句。
瑞雯的眼神里多了些嫌恶。
“放心,那家伙多少还算是言而有信,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肯定不会贪了该给你的钱。”
完,瑞雯又心翼翼地向着周围观望了片刻。
似乎仍旧有些不太放心,她又走到阿卡丽所在的乱石附近,四周瞧了瞧。但阿卡丽本就出身均衡教派,而且擅长隐匿暗杀,自然不会被瑞雯发现,倒是阿狸的尾巴险些暴露出来,惊得苏木和阿卡丽都是一阵冷汗。
好在瑞雯也并不擅长这些,只是瞧了瞧便回到队伍里面。
而苏木所在的这片斜坡也并没有什么足够遮掩体形的东西,瑞雯扫了一眼就直接忽略过去。
“既然没什么落下的,那就尽快赶路,咱们得在亮前回去。”
听到瑞雯的声音,苏木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去,直到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这才从地上缓缓爬起,又远远瞧着那些身影到了见不着的地方,苏木才松了口气,去了阿卡丽旁边。
阿狸也终于松了口气,却脸上仍旧清晰可见几道手指留下的红印。
“好疼”
她正不满地抱怨着,却见到阿卡丽阴沉的脸色,立刻选择闭嘴。
苏木也懒得理会,只是回想着那个炼金术师先前提过到的东西。
“青蛙,乌鸦眼,蛇血,蛇毒这些,应该是炼金术需要用到的东西吧?他们,是打算做什么东西?”
“不知道。”
阿卡丽的语气格外烦躁,她对炼金术也是一无所知。
或者,整个艾欧尼亚都没人了解过炼金术这种东西。
哪怕先前在翁库沃时,苦草可以缓解诺克萨斯的炼金剧毒也是无心的发现,至于为什么能够缓解,其中道理如何,是谁都不清楚。
“这不是什么事儿,诺克萨斯肯定是对纳沃立有了新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他们针对的是纳沃立兄弟会还是周围的村子。”
越是下去,阿卡丽的气息就越是难以平静。
她死死咬紧了唇角,又顿片刻,这才下定决心,转而看向苏木,神情严肃。
“咱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均衡教派和影流的联盟根本指不上,可如果没有均衡教派的制约,影流的加入反而会让反抗军产生内部的矛盾,所以这两个就只能暂且放弃。以如今的反抗军虽人数太少,但咱们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才行!”
“哪怕是做错了,失败了,也总要强过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