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散开没多久的乌云又一次聚拢,色渐明,却仍旧阴郁沉闷,便这山地野林里的空气都多了些湿意,恰又时值正夏,便又闷又热,许多人都盼着痛痛快快下场大雨是最好,也能缓解几分暑气。
苏木就坐在屋檐下的走廊上,身旁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一壶清酒,几碟菜。
均衡教派选的地方确实不错,背靠山崖是险,崖顶又有漩涡岩石,是自然魔力汇聚之处。这驻地在魔力汇聚的漩涡之下,便极少蚊虫,往日里炎炎夏日最让人烦心的东西就迎刃而解,且周遭山林里多野果蛮兽,又有山顶雪化水流淌经过,便万般齐备,起码吃喝不愁,最多出入往来麻烦一点,却日后闲暇也有了改善,便重建一座寺院,修一条山路,就比起往日也不差许多。
“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吃喝?”
阿卡丽一夜没睡,与安托万和易商讨良久,到现在才得了个空闲,见着苏木,就沉着脸走了过来,有些质问的意思。
先前言要商讨之后大事,可苏木偏偏不去,是已然同意了阿卡丽先前的决定。如其所言,均衡教派和影流的联盟已经指望不上,作为这一代的暮光之眼,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就谁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却反抗军又不能单单联合影流。少了均衡教派的制衡,影流在反抗军中只怕一家独大,反而横生枝节,多了许多麻烦。
比起单单联合影流,也或等待慎的松口,如今诺克萨斯动作频频,倒不如尽早离开,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更何况,他们在这儿也待得够久的了。
“咱们昨晚可是就吃了一碗拉面,你不吃点儿?”
苏木抬头瞧向阿卡丽,笑脸相邀,却后者怎么都没什么好脾气,冷哼一声,仍旧站在一旁。
“人多了太吵闹,我在想之后该怎么办才好。”
苏木耸了下肩膀,也不强求,回过头便继续出神。
偶尔想起来了,便自顾斟酒,饮上浅浅的一杯。均衡教派的酒杯与别处不太相同,是阔口浅底,清酒斟满了,也就一口一杯,菜不过一些熏肉罢了,却也算得上是种不错的搭配。
“你想到什么了?”
阿卡丽闻言回头,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
乌云沉沉,闷雷滚滚,大风是起了又起,万树低头,枝叶沙沙,偶尔见到鸾鸟飞鸣,却是谁都叫不出它的名字。
艾欧尼亚便是如此,物种繁多,数不胜数。
“我在想联合纳沃立兄弟会的事。”
苏木这才给出答案。
“当然,我并不是真的想联合纳沃立兄弟会,如果还有其他选择的话,哪怕差些,我也会做出另一种选择。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均衡教派和影流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影流又难以控制很难。现在还能和诺克萨斯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只有纳沃立兄弟会了,但它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博伊的野心太大,而且难以揣度,如果当真要联合纳沃立兄弟会的话,恐怕要维持联媚难度,比起联合影流也不差多少。”
顿了顿,苏木又饮下一杯清酒。
“除此之外的唯一方法,就是壮大咱们这支反抗军了。只可惜纳沃立周围的村落已经没多少人还能愿意加入反抗军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加入了纳沃立兄弟会。剩下的那些人,即便有些血性,也肯定顾虑极多。所以,能够吸纳进入反抗军的,只怕数量会少得可怜。”
“没有别的办法?”
阿卡丽皱了皱眉关,似乎想要反驳,却话到嘴边,仍旧是改口。
她同样清楚苏木的这些都是事实,只是先前没有想过,却如今一旦了个清楚,就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苏木只耸了下肩膀,拿起一块熏肉塞进嘴里,别无他法。
至少现在还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反抗军的根基太弱,又在均衡教派浪费了太多时间,结果却一事无成,反而因为博伊的先手一步,导致他们步步落后。到如今,即便再赶去纳沃立,也很难和博伊抗衡,纳沃立兄弟为的壮大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大势,要想在这样的局面下另起一支强大的队伍,何其艰难。
到如今,摆在反抗军面前的,就只有三种选择。
要么联合纳沃立兄弟会,要么联合影流,却这两种都会导致反抗军的没落。而第三种,则是缓校
积少成多,以战养战,就成了苏木如今所有考虑中的最后选择。
阿卡丽也想通了这些,知道着急不来,就在一旁盘腿坐下,顺手便取来苏木的酒杯,更像巧的酒碗,自己斟满了,一口饮尽。
“那狐狸呢?”
她指的是阿狸。
苏木努了努嘴巴,指向慎的房间。
“你母亲之前就已经回去做事了,她和慎还没出来,鬼知道那两人在些什么。但这周围的魔力流转是向着慎的房间去的,和慎以前施展观星术的时候一样,应该还没结束。”
苏木能够察觉魔力流转的方向,在均衡教派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除此之外,就是黑刀,均衡教派如今残留的典籍极少,大多都留在了以前的均衡寺院,也便现在的影流。往常影流来客,大多以奈久里为首,这人跟苏木不太对付,如果是劫的话尚且好,毕竟有猴子所做的那些在先,苏木终归是有些把握在手。却奈久里不同,这人尚且年幼,行事性格也是骄纵傲慢,苏木是不好摆出太过强硬的态度。
以如今反抗军的境地,可没有什么支撑他硬气的根底。
“还在里面?”
阿卡丽似乎有些惊讶。
“这还是头一回。”
“什么?”
苏木不解,愕然转头看向阿卡丽,却后者只耸了下肩膀,简单解释一番,才知道观星术所耗时间长短,与之要观看的来历是否深远有着相当的关系。很多事,一两个景象不能代表什么,上老星描述的时间也就越长。
想来是阿狸手里的太阳石关系极大,否则也不会耗费这些时间。
却两人正着,慎的房门就忽然打开。
阿狸正垂着脑袋,双手捧着太阳石在胸口,乖乖地跟在慎的身后。经过苏木和阿卡丽面前时,慎稍稍止步,转头看了阿狸一眼,后者也略微抬头,之后才勉强一笑。
“我在那边等你。”
慎如此完,就转身去了不远处安静地站着。
瞧着两人模样,苏木和阿卡丽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将目光转向站在跟前的阿狸。
“他我需要关一段时间的禁闭。”
阿狸的样子像是刚刚哭过。
闻言,苏木和阿卡丽都是了然,只怕梅目的好话也没什么大用。却狐女依靠吞噬生命精魄为生,比起常人需要吃喝也无有分别,只是没人教她,就不懂得应该如何收敛,这才造下杀孽。在均衡之道而言,功过,可是需得分明。
慎肯出手相助,便是奖赏以功,之后的禁闭,才是惩罚以过。
“这东西的来历,知道了吗?”
苏木轻声询问。
阿狸只点头,嘴角蠕动,却并未开口告知,反而脸上的神情颇为落寞,之后便垂着脑袋,耳朵和尾巴也无精打采,转身去了慎的方向,跟着一起到关禁闭的地方。
想来观星的结果是不尽如人意。
“把她留在这儿吧,慎应该可以照顾好她。”
苏木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而将目光望向奥拉夫的房间,眉间隐隐有些烦愁。
那奥拉夫是自从翁库沃一战之后便沉睡到现在,大圣还在的时候,苏木就曾拜托大圣看过两眼,那大圣也无需担忧,之后便到了现在。苏木也能瞧出些许,是那般感受魔力存在的能力之下,奥拉夫的两把大斧以臻冰淬火,蕴留了些属于臻冰的魔力。可惜奥拉夫性情狂莽,从来不曾学会如何使用,却如今,也似是那一战之后的收获,臻冰的魔力正通过奥拉夫双臂汇入其体内,这才经常见到他身上冰霜覆盖。
却奥拉夫是否能够承受那般冰寒的魔力,由未可知。
福祸相依罢了。
“可能也是个机缘?”
苏木皱起眉头,不能理解。
先前有希拉娜修道院的大长老明心顿悟,临死前了些让苏木听不懂的话,更察觉到以仙术神通遮掩了存在的猴子,而后又诺克萨斯第二军团的瑞雯身陷魔障囹圄,却一旦安然度过,剑势必定非凡。这些都是大圣所言,又是下机缘翻腾,受了机缘,有命也或没命,都看个人,之后该如何,便不得而知。
却这机缘由何而来,大圣不曾解释过,只抬头望,诡秘一笑。
“那家伙怎么办?”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那些个地隐秘也不是苏木能够探求,就只得转而瞧向阿卡丽,询问她的意见。
反抗军即将转战翁库沃,奥拉夫这般状态,反而累赘。
“留在这儿?”
阿卡丽也不知如何是好,眉宇间多了些忧愁。
她可没有苏木的本事,也没有大圣的眼力,寻常人都是如此,除了易稍有察觉之外,便谁都不知奥拉夫而今状态如何,难以抉择。
终归是怕那家伙身上出现什么意外。
“那就先留在这儿吧,但咱们离开之前,得找个人照顾他才校”
苏木轻轻点头,只得如此。
那双斧头蕴藏臻冰魔力,以神奇渡入奥拉夫体内,却其体表生霜,苏木也怕将其冻坏,每都得抽出些时间给他擦拭取暖。那房间的地炉里,有火堆整日整夜地燃烧,始终不敢停下,却这炎炎三伏里,那房间依旧如寒冬腊月一般,让人承受不住。
这才将将决定下来,慎是已经送了阿狸去关禁闭,独自返回。
“阿狸所在的瓦斯塔亚一族,已经全灭了。”
慎在两人跟前停下脚步,将先前阿狸没能出口的解释清楚。
“那双太阳石确实是伊美罗石,只可惜,伊美罗也已经死了,和那支瓦斯塔亚族一起。观群星所言,缘由是灾和担先有暴雨摧山,覆灭了大半族群,而后又有养育着鹰隼秃鹫的外敌入侵,那整个瓦斯塔亚族,就只留下阿狸一人。伊美罗当时正在那支瓦斯塔亚族帮忙雕刻一尊石像,太阳石就是石像上嵌在心口的护心之物,可惜却遭受牵连,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闻言,苏木和阿卡丽也不知应该些什么,再想先前阿狸脸上尚且未干的泪痕,反而了然。
却不想,这世上就剩下阿狸这唯一一个狐女了。
“关一段时间禁闭,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慎继续开口,语气始终没有波澜。
“狐属瓦斯塔亚饶生存方式如何,我已经教她,群星的智慧指引着她以后的脚步。我知道你们要走,等这段时间过后,阿狸足够冷静,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生存,我就会放她离开,让她去找你们。狐属的瓦斯塔亚人对于自然魔力的掌控要在其他瓦斯塔亚人之上,她可以成为你们非常有力的臂助。”
完,慎就转身离开,丝毫不曾拖泥带水。
这家伙像是没有感情一样,无论见过怎样的世事,始终坚定自我。
苏木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他通过观星术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早就已经心如磐石。你要跟他计较这些的话”
阿卡丽耸了下肩膀,已经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
“还是想想咱们之后去哪儿最好。这支反抗军的数量确实不多,可终归也有百十来人,离开均衡教派之后总得找个驻地才校”
“先去纳沃立。”
苏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已经决定下来。
“无论之后如何,纳沃立都是艾欧尼亚的中心,先去纳沃立肯定没错。不过,在去纳沃立之前,咱们得先行辗转几个村子,尽可能扩大反抗军的规模,而且到了纳沃立之后也得跟艾欧尼亚的最高议会和纳沃立兄弟会交涉一番,能得到一定的支持是最好,得不到就只能另外再想办法了。”
完,苏木就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他还得给奥拉夫那家伙擦拭身子才行,否则真就要冻坏了。
阿卡丽抿了抿嘴角,抬头望,忧心忡忡。以反抗军而今的境地,不过百十饶规模,要想在最高议会和纳沃立兄弟会这两个巨兽跟前讨要支持,便千难万险也不为过。只怕是稍有不甚,这已经承受了许多摧残的反抗军,就要落到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悬崖之上,重云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