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人影错落,除帘先的两人之外,大多都背负长弓利箭,箭头包裹纱布,浸满了火油,旁边另有一人早早准备了火石。尽管雨滂沱,却火油易燃,便只两块火石轻轻敲击碰撞,迸溅的火花就足够将其点燃。
一缕火光在大雨中躁动摇曳,几次近乎熄灭,却仍旧顽强地燃烧下来。
“那个叫苏木的,帮了我一个大忙。但你确定这样就行?不需要你的人再去打碎那些陶罐?”
伊米斯坦居高临下,头上带着一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斗笠,雨水顺着斗笠边沿落下,犹如珠帘。他始终盯着山谷里陷入泥石流的马车,同时也注意到正在阻拦瑞雯的苏木,眼神冰寒。
在他身边,就是苏木在那夜里见过的祖安人。
“炼金炸药可不是一般的火药能比,易燃的程度就跟这些炼金火油一样,而且还会释放气体。瞧瞧,那些马车已经被泥石流撞得不成样子了,里面的陶罐不至于碎掉,但少也会有些裂痕出现,足够释放出一定数量的气体。”
祖安人咧嘴,嘿的怪笑一声。
“那些气体一旦遇到明火,就会立刻燃烧,连同那些出现裂痕的陶罐里的炼金炸药一起,然后在那种狭的空间里剧烈燃烧,爆炸,再牵连到其他陶罐先是一辆马车,再是第二辆,第三辆”
他伸出双手,动作夸张地比划着,脸上布满了病态的狂热。
这将是他最为得意的一次爆炸。
“爆炸,才是真正的艺术!”
“艺术?你只是个炼金术士,又不是什么艺术家。”
伊米斯坦皱眉,看不惯这人近乎病态的追求。
他叫沃里克,是伊米斯坦从祖安雇来的炼金术师,同时也是个黑帮成员,最喜欢的就是爆炸和金钱。伊米斯坦只知道这些,除此之外,就是他那个没有头发的徒弟,就是那个拿着火石的家伙,名叫辛吉德,好像是因为常年接触炼金材料导致的脱发,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伊米斯坦在乎的只有那些炼金炸药是不是真的像沃里克的那样好用。
“你真的打算抛弃这样一位强大的战士?”
沃里克脸上的狂热渐渐散去,他转头看向伊米斯坦,脸上的笑容阴险冷峻。
“她的本事不差,如果你们想要打开纳沃立的缺口,她会是你手里的一把利剑。当然,炼金炸药也是,只要开辟了这个山口,你们第二军团就可以借机长驱直入,让纳沃立腹背受担”
“我不否认你的话,沃里克。”
伊米斯坦瞧他一眼,然后轻轻摇头。
“但不听话的剑,只会山自己。”
完,他一挥手,旁边的辛吉德当即转头看向沃里克。
在得到沃里磕授意之后,辛吉德这才轻轻点头,他卸下了身后背着的战鼓,又取下斗笠,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然后把手里的火石用被油布遮挡着去到一旁。火石不能沾水,否则也擦不出火花,但他显然做的很好,那些浸满了火油的利箭,很快就被点燃。
伊米斯坦顿时冷笑出声。
“放箭。”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咻!
利箭破空的声响让沃里克平静下来的情绪重新点燃,他满脸狂热的瞧着那支火箭破空而去伊米斯坦挑选邻二军团里所有的神射手,例无虚发,至少在瞄准马车这种庞大的目标时,例无虚发。
那支火箭燃烧着明亮的火尾,轨迹准确地划过夜空,像是一颗流星,明亮灿烂。
山谷里,瑞雯将符文大剑的魔法引动起来,暴躁的气息席卷着狂风凛冽。她试图把挡在面前的苏木赶走,却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瞥见了那支火箭,然后精准地指向陷在泥石流里的马车。
瑞雯的瞳孔开始出现剧烈的颤抖。
伊米斯坦,她需要负责保护这支战团穿越纳沃立,然后把马车里的双耳陶罐和里面的炼金产物送到斯维因手里,帮助大将军打开纳沃立的缺口。这条路线很差,而且很不对劲,瑞雯也曾试图反对过,但伊米斯坦却格外固执,他们甚至为此大吵一架。可最终的结果仍是现在这样,瑞雯负责护送战团,伊米斯坦负责在后方支援接应
自从出发以来,瑞雯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伊米斯坦为什么偏要选择穿越纳沃立,而不是绕过?
看着那支燃烧的火箭,瑞雯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理由。
但,为时已晚。
砰的一声,火箭落在马车的车厢上,声音不大,却惊动了不少人。苏木,还有其他剑道场弟子都是愕然转头,看向那支莫名其妙的火箭,他们谁都不知道火箭的作用。
火舌暴躁地跳动着,车厢里,一些出现了裂痕的双耳陶罐正缓慢地喷吐着炼金产物的气息,滂沱大雨也没办法把它们冲刷下去。然后,那些无形的气息终于接触到了燃烧的明火
苏木和瑞雯都瞧见了一团明亮的火焰,轰然烧起。
“逃!”
瑞雯的瞳孔一再收缩,她终于意识到了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符文大剑上酝酿着可怕的风暴,瑞雯当先冲出,符文大剑卷起可怕的风暴席卷而去,想要在那些火焰接触到陶罐之间,把整辆马车都掀飞出去。
苏木依然不明所以,可危险的预警却让他汗毛直立。
轰!
瑞雯终究是晚了一步。
火焰燃烧的速度奇快无比,它已经顺着那些弥漫而出的气体进入陶罐,点燃了其中的炼金炸药。猛烈的火焰在陶罐里酝酿,但狭的空间并不足以支撑这种猛烈的炸药尽数点燃。所以,那些出现了裂痕的陶罐当先炸开,继而波及到其他陶罐。
化学烈焰从破裂的容器中喷薄而出,火势汹涌,在一声巨大的轰鸣中将整个车厢都完全炸飞。那些碎裂的、燃烧的木板四处乱溅,汹涌狂躁的烈焰点燃了其他车厢。
火焰,在短短瞬间就吞噬了整个山谷。
惨叫声充满了这个大雨滂沱的夜空。
死亡像是瘟疫,蔓延不止,所有沾染了化学烈焰的人都在剧痛中被彻底点燃,大雨也没法将它浇灭。毒雾弥漫,火焰高涨,艾欧尼亚人,诺克萨斯人,还有祖安人
所有人,都被无情地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黑刀流转着黯淡的光华,在那些化学烈焰喷吐而出的瞬间就笼罩了苏木。在他身边,瑞雯的身形倒射而出,符文大剑上席卷的猛烈狂风对峙着汹涌的火光。
在剧烈的爆炸声里,苏木听到了从山脊上传来的战鼓声。
他在震惊中缓缓抬头,看向山脊。
黑刀也或浑元桩所赋予的眼力让他可以瞧得清楚伊米斯坦,诺克萨斯的第二军团长,他正残忍无情地注视着山谷里所发生的一牵在他身边,早就准备好的战鼓正被一个光头的男人狠狠擂动,声响传遍了整个夜空。
更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马蹄声。
后续的第二军团,绕过了这座山谷。
很显然,这座山谷已经不能容下任何生命的存在,弥漫的炼金烈焰和毒雾会吞噬所有一切,谁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安稳地穿越山谷,所以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
反抗军的存在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伊米斯坦只是为了除掉这次计划的拦路者。
甚至不惜为此牺牲瑞雯和这许多士兵
那么,反抗军的暗探得到的消息,也都是这个混蛋故意放出
苏木从没想过诺克萨斯人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四肢也变得冰冷僵硬,却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人心,究竟可以可怕到怎样的程度?
但所有一切都晚了
黑刀可以保护他不会被化学烈焰和毒雾夺走生命,但其他人,却定然再无任何例外。就连瑞雯苏木正瞧见瑞雯躲在她的符文大剑背后,那把大剑上弥漫着浓郁的魔法光泽,为她抵挡那些可怕的化学烈焰和毒雾。但她能不能活下来,仍旧无法确定。
剑道场里,亚索正百无聊赖地守在素马长老身边。
葫芦里的清酒已经被他喝得差不多了,从白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始终没能离开这个房间哪怕半步。先前还有酒的时候,亚索尚且能够坚持,但现在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亚索就渐渐开始难以自制,想要外出一趟,弄点好酒回来。
素马长老始终盘坐在蒲团上,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长老?”
亚索尝试着叫了一声。
但素马长老并没有理会。
失落的亚索扯了下嘴角,转身打开房门,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瞧着院子里的枫树,瞧着这场滂沱大雨。
“师弟会不会太紧张了些?那些诺克萨斯人怎么可能会把目标放在剑道场里。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鬼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择穿越纳沃立的路线。难不成,那什么第二军团的军团长是个傻子?”
亚索嘀嘀咕咕地个不停,同时也在注意着素马长老的反应。
长老依然盘坐在蒲团上,始终不曾发出过任何声响。
第二军团的行迹太过古怪,长老也很清楚,那些诺克萨斯人根本不应该选择这条线路来护送那些重要的陶罐。但他们偏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而剑道场,也恰好就在这条路线的附近。
苏木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而长老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放出虚假的消息,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支战团的目标是在南城交战处,而非剑道场。
剑道场的存在,其中的数位长老,对纳沃立和最高议会的影响太大,容不得诺克萨斯人不去在意。而这样的消息瞒也瞒不住,会成为诺克萨斯饶眼中钉、肉中刺,根本不值得意外。
所以,素马长老只想安静地待在这里,不给反抗军增添麻烦。
至于亚索
素马长老终于睁开双眼,转头看向正悄悄盯着自己的亚索。
“你这样的性子,迟早惹来大祸。”
“嘿”
尽管长老是在教,可总算有了些回应。
亚索咧嘴笑了起来,像只猴子一样跳到长老身前,混不在意长老不满的语气。
“长老,咱们道场里和我同辈的弟子可是都去参战了,连哥哥都去了,就剩下我自己一个。讲真的,我也想去,您老可是老当益壮,我都不是您的对手,就不一定非得让我留在这儿保护您吧?”
“你想去参战。”
素马长老知道亚索话里的意思,无奈摇头。
“苏木和永恩都不放心我,我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但您可是老当益壮,根本不需要我来保护!”
亚索理直气壮,指了指摆在长老身后的那把佩剑。
“这剑的利气可是比我的剑还强,就明您老的本事依然在我之上。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如此,不过我肯定会有超越您的那!而且不会很久!”
来去,亚索的想法从来都不曾变过。
素马长老没再回答,只是重新闭上眼睛。
诺克萨斯第二军团的举动过于古怪,长老仍旧认为苏木的想法最贴近实际,所以,他不打算闹出其他的意外。可亚索的不错,留他在这里并没有很大的用处,尽管年老,可他仍是素马,拿得起手里的剑,杀得了近身强担
一阵爆炸声和战鼓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素马长老张开眼睛,微微皱眉,转头看向爆炸声和战鼓声传来的方向。
亚索也收起了先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是师弟他们的方向,但反抗军好像没准备什么战鼓,那就是诺克萨斯?”
亚索咬了咬牙关,脸色越发难看,他猛地转头看向端坐不动的长老,急急开口。
“长老,我”
“去吧。”
素马长老缓缓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他重新合上双眼。
忽然得到应允的亚索愣了一愣,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一双眼睛都猛地亮起,然后喜不自胜地冲着素马长老深深鞠躬,之后就提起腰上的佩剑,转身冲出房门,甚至懒得再走院门,直接翻墙而出。
雨夜里,亚索雄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