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剧烈的爆炸之后，烈火弥漫，毒雾森森，泥石流弥漫过的痕迹依然存在，本就草木不生的山壁也变得漆黑一片，到处都是炼金产物肆虐过的痕迹，便原本自然存在的魔法能量都被炼金爆炸所摧残，变得混乱难平，偶尔掀动的狂风里仍旧带着火热的气息，腥臭的味道可谓刺鼻难闻。

崩塌的山壁下，早早就被掩埋的官路大道上，一些泥土忽然翻动起来，只不多时，就有一只手忽然从下面破土而出，随后一把漆黑的大剑撕裂泥浆落石，悸动的符文能量也将山谷里盘旋不休的狂风吹散，引来一股清凉湿润的空气萦绕此间。

泥坑里，瑞雯艰难爬出，难得嗅到那股干净的空气，牛喘不止。

她又一伸手，将泥坑里的苏木也提了出来。

比起瑞雯的艰难，苏木的脸色更为不堪，似乎是被埋在泥土里太久，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倘若不是瑞雯，只怕苏木真的要被生生憋死，黑刀也只护住他不被炼金爆炸和弥漫的剧毒所侵袭，却不会带他离开泥土的掩埋。

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苏木这才觉得脑袋稍稍清醒。

四周瞧去，那些被埋在泥土里的残肢断臂显得格外恐怖凄凉，原本鲜红的血迹也因为炼金剧毒的关系变成漆黑，混杂在流淌的泥浆中，渗入大地。

雨滂沱，仍旧无法洗净空气里弥漫的剧毒，狂风粼粼，呼嚎犹如鬼哭，便那浓郁难散的毒瘴也像是鬼怪一般，张牙舞爪，令人恐惧。

苏木的嘴角狠狠颤了一颤，手脚也变得冰冷僵硬。

“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瑞雯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缓缓吐出。

她没去多看那些死状悲惨的尸体，也知道他们已经救不回来，只勉强撑着那把黑石大剑起身，又扶起苏木瑞雯没给苏木反对也或其他选择的权利，径直带他离开了这片山谷。

倾泻之后堆积在官路大道上的泥石流阻碍了他们的脚步，但瑞雯的体力还不错，很快就带着苏木离开了山谷。到这里，毒雾终于彻底消失，原本倾盆而下的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道路泥泞不堪，周围都是积蓄的泥水，瑞雯跌跌撞撞，有些失神，一个不慎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直接乒在地。

苏木也摔了个跟头，痛呼不止。

勉强爬起来之后，瑞雯呆呆地坐在地上，抬头瞧着毒瘴弥漫的山谷，原本僵硬的脸色终于渐渐出现了些许的波动悲哀，痛苦，还有深深的恨意。

原本还想开口些什么的苏木也选择了沉默，他爬起身来，坐在地上，转头瞧着山谷的方向。

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他们。

诺克萨斯人，艾欧尼亚人，祖安人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伊米斯坦，诺克萨斯的第二军团长。

苏木从来都没想过竟会有人可以残忍到这样的地步，为了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牺牲一同作战的同胞，将曾经的战友当作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用来引诱敌人深入，然后一并处死。

无情，冷漠，残忍恶毒

苏木想尽了一切可以辱骂伊米斯坦的词汇，却终究敌不过这些无法挽回的现实。

第一次，苏木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机。

“你不想点什么吗？”

苏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挽回，在简单的默哀之后，就开始包扎自己的伤口，同时质问诺克萨斯方面唯一活下来的瑞雯。

他冷眼瞧向那个呆呆坐在地上，望着山谷的女孩。

或许是恨屋及乌，原本因为朔极寺一行而对瑞雯不错的印象也彻底崩坏。

尽管她也只是个受害者。

“伊米斯坦，他的计划有着很大的漏洞，但我不是诺克萨斯人，更不在他的麾下，所以，我一直以为他真正的目标是在剑道场，也从来都没想过他会把自己麾下的士兵也一起杀掉。但你和我不一样，你是诺克萨斯第二军团的剑士长，难道你就没有任何发现？或者，一丁点儿的怀疑都没有？”

苏木的眼神格外锋利，像是刀子。

瑞雯的嘴角忽然抖了一抖，然后缓缓转头，看向苏沐。

那双失神的眼睛里映出苏木扎饶目光，冰冷，恶毒，还有深深的痛恨，这些都让瑞雯觉得难以面对。

她终究是低下头去，不敢对上苏木的眼神。

然后，那个女孩抱住双腿，将脑袋埋了两腿之间，再也禁不住，呜咽着哭了起来。尽管如此，她却仍然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娇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深深的孤独与自责像是病瘾一样。

苏木狠狠咬了下牙关，咯咯作响。

“好吧，你是个蠢货，我不该怪你。”

他别过头去，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怪我没能提前发现伊米斯坦的打算，如果我能早点儿察觉，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只是用来安慰自己的话。

伊米斯坦是诺克萨斯的第二军团长，能够坐在这样的位置上，他绝不是什么蠢货。所以，苏木很清楚地知道，即便他真的察觉了伊米斯坦的打算也无济于事，这支战团在穿越山谷之后，还会经过剑道场附近，一旦到了那种时候，伊米斯坦可以很轻松地把目标换成剑道场。又或者，伊米斯坦原本的目标就是剑道场，只是因为他的出现和阻拦导致伊米斯坦作出了另外的选择。

但无论伊米斯坦的理由是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

现在还不是陷入悲痛的时候。

第二军团一直跟在那支战团的后面，苏木也很清楚，他在被土石掩埋之前听到了大量的马蹄声和行军声，夹杂在爆炸声和战鼓声之间，从另一条官路大道进入了纳沃立。

然后呢，那些家伙会去哪儿？

苏木不知道，但这样一支军团进入纳沃立之后很可能会对整个战局产生致命的影响，作为反抗军里的一员，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苏木都不能坐视不理。

而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永恩搬来的救兵。

距离最近的一支反抗军部队，似乎是阿卡丽带领的，由剑道场弟子组成的队伍，他们正在周围的村子负责招兵买马。从那个村子到这里，途中会经过剑道场所在村子的村口这是距离最近的路线，苏木很确定。

“你准备哭到什么时候。”

苏木的腿脚依然还在发软，他把黑刀当成拐杖，颤颤巍巍起身。

瑞文正在颤抖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

“如果你打算继续留在这儿的话，那就留在这儿吧，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陪你。”

苏木用黑刀点零地面，锐利的刀锋刺穿了被雨水浸湿的泥土。

相较瑞雯的黑石大剑而言，黑刀还是太短了些，并不适合用来当做拐杖，苏木得把腰弯到相当程度才能勉强支撑身体。但很显然的是，这样做会让他走得很慢，而且很可能会错过拦截诺克萨斯第二军团的最好时机。

他转头看向瑞雯，还有那把被她丢在一旁的黑石大剑。

这附近根本见不到什么有用的树枝，那把黑石大剑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

“你真打算一直留在这儿？”

苏木又问一声。

瑞雯终于抬起头来，满是泥浆的脸上被泪水弄花了大片，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诺克萨斯已经抛弃了你。”

苏木嗤笑一声，然后就不再多，转身拄着黑刀一步步离开。

他确实别有用心，但这些也都是实话。

诺克萨斯已经抛弃了她，或者，是伊米斯坦抛弃了她，但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苏木没和伊米斯坦真正意义上交过手，但他知道，能够想出这种两手准备的计谋的，肯定不会是个平平常常的家伙。甚至，这其中很可能有着斯维因的示意。

如果真是斯维因，那么，瑞文就不可能再回去诺克萨斯。

而伊米斯坦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谋略，瑞雯显然要比苏木更清楚。

一步，又一步，苏木走得很慢，不是刻意地在等瑞雯的选择，而是他只能走这么快。

然后，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响瑞雯已经擦干了眼泪，然后脸色复杂地盯着那把黑石符文大剑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把它拿了起来，拄在地上，快步追了过来。

她不声不响，伸手扶住苏木。

苏木能够感觉到她手上传来的颤抖。

“走这边。”

苏木松了口气，指了指和来时不一样的方向，通往村口，而不是剑道场。

黑石符文大剑落在地上，瑞雯死死咬着唇角，眼神变幻，又走出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

“我想打碎这把剑，你帮我。”

“理由。”

苏木看得出来她有话要，却没想到她的会是这个。

尽管如此，苏木的表情依然冷硬。或许他对这个女孩抱有些许同情，毕竟诺克萨斯曾是她最坚定的信仰，可如今这份信仰却背叛了她。在朔极寺的时候苏木就看出来了，如果不是这场变故，瑞雯会一直信仰诺克萨斯，无论那些入侵者多么过分，她最多只会控制自己，不去滥杀无辜，却绝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岗位，离开诺克萨斯。

但如今，这场背叛已经击碎了她的信仰。

所以

苏木看向那把黑石符文大剑，若有所思。

“这把剑，是我和诺克萨斯最后的一丝关联”

瑞雯颤抖着，低声开口。

她转头看着剑身上铭刻的符文这些符文里蕴藏着属于诺克萨斯的魔法气息，当初达克威尔将这把剑赐给她的时候也曾过，内阁那位皮肤苍白的女魔法师曾特意为这把剑注入魔力，刻下这些符文，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可如今，这份荣耀却仿佛一种要命的讽刺和嘲弄，曾经的信仰也信念，也彻底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笑料。

“我，恨它”

瑞雯狠狠咬着牙关，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些字。

苏木能够听到她语气里深深的恨意。

“我没法儿帮你，但，有人可以帮你，而且就在咱们要去的方向。如果他愿意的话，打碎这把剑，应该不成问题。”

苏木没有拒绝，如此完之后，就不再过多解释。

他需要尽可能地剩下力气，因为在不久的之后，不定还会有一场激烈的大战。

瑞雯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点头，搀扶着苏木继续向前。

当两人终于来到村口的时候，永恩还没到，但远远地已经能够见到大量人马。阿卡丽也在其中，她的身影永远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开，正尽力地向着山谷赶去。

苏木松了口气。

瑞雯也瞧见了远处的人影，她的眼神里出现了片刻的慌张，下意识地带着苏木躲藏起来。

“没必要这样。”

苏木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指向剑道场的方向。

“我之前答应过你的，剑道场就在这个方向，你沿着村子里的路一直走就能见到，然后去找剑道场里的素马长老，他的院子里有一棵被砍坏的枫树，找到枫树就能找到长老。你可以跟他提一下我的名字，就是我让你去找他的，如果长老知道是我让你去的话，应该不会拒绝。至于打碎这把大剑之后该怎么做这事儿你可以自己决定，就此留在剑道场，或者离开，又或者，加入反抗军。”

苏木的话意有所指。

瑞雯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再多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将苏木扶到村口的一块石头旁边，让他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待和反抗军的那些人汇合。

之后，她提着那把黑石符文大剑站在原地，驻足许久。

“谢谢。”

瑞雯动了动嘴角，却终究没能笑出来，苏木只挥了挥手，轻轻摇头，瑞雯就转身离开。

她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村子里，阿卡丽也很快就经过了村口，发现了靠在石头上、脸色冰冷的苏木。再之后，反抗军迅速赶到，而苏木也已经跟阿卡丽解释过山谷里发生的一切，指出邻二军团进入纳沃立的方向。

这支反抗军的人数，稍有不足。

永恩又一次担任起寻求支援的任务，迅速离开，赶往其他的反抗军支队传递消息，而苏木和阿卡丽则是带领这支队伍，立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