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卢卑克镇继而北上,是越发荒芜,俨然一片不毛之地。便一眼瞧去,入目之中满是苍白,河流冻结,积冰尺许,即便晴空万里也好,却寒风依旧,冷彻心扉。一口热气吐出,冰雾迷蒙,雪气弥漫,手脚也都得缩在裘衣大氅里才行,只稍稍露出,就仿佛针扎一般。
洛霞身上的翎羽都少了些光泽。
“继续往北,除了有限的几个村子之外,就只有一座镇了。如果还找不到那个混蛋”
霞皱起眉关,瞧着远处的光景,又看了一眼缩着脖子的苏木,轻轻摇头。
他们至今也没有任何发现,唯一的一条路上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至少短时间内留下的痕迹没樱霞去过很多地方,会的东西也很多,她做出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
也就是,亚索很可能走的不是这条路。
话不尽,可苏木也大概知晓。
如果是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也好,就是走的镇南边,可怕就怕亚索真的走了西北方向的路,那条路直通艾欧尼亚山脉北部冰雪高原,数百里广阔的大地却没有丝毫人烟,便是瓦斯塔亚族人都不会选择栖息在此,反而高原雪狐雪狼之类的野兽横校又因艾欧尼亚的自然魔力,越是靠近艾欧尼亚山脉,便越发浓厚,在生物身上发生的异变也就越发明显霞就尝试着走过那片高远,遇到的高远雪狐雪狼都是凶残无比,更有甚者,红了眼睛,嗅到血腥味之后连敌我也无法分辨,是同类相残也不出奇。
苏木只咬紧了唇角,又吐出一口雾气。
“继续走吧。”
他不愿继续在这野外之地停留下去,至少也得赶在黑前抵达下一个村子才歇这般的气,虽身上罩有裘衣大氅,行动无碍,可真要在野外度过一整个晚上,怕是第二起来,连收尸的人都没樱
霞又看了眼嘴里正叼着一块巧克力板的洛,后者也似乎是察觉了霞的目光,转头看来,咧嘴一笑,还从怀里掏出另一块巧克力板递了过来。但霞只是轻轻摇头或许这是洛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寒雪地之下,高热量的食物才能更有效地恢复体力,而巧克力就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黑之前,应该可以走到。”
她抬头瞧了眼色,略有些担忧。
从卢卑克镇离开之后,到这儿已经整整半的时间。临行前,苏木带着塔莉娅那只从恕瑞玛来的麻雀去了趟酒馆,虽然言是为了寄信回去,却临走前,苏木还是把塔莉娅的安全交给了克里斯。
或许也是有些别的目的。
至少在苏木看来,克里斯既然有了保护塔莉娅的责任,就不会再冒冒失失地选择和卢卑克共存亡,毕竟如今的卢卑克镇根本经不起诺克萨斯的铁蹄摧玻
临出门前,苏木还从克里斯的嘴里得知,朔极寺的那帮家伙在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镇,尽管李青也曾反抗过三长老的决定,只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除了少部分之外,大部分僧侣都选择支持三长老的决定,毕竟诺克萨斯的威胁绝非一行寥寥数人就能解决,尽管朔极寺的僧侣们各个身怀绝技,却也敌不过诺克萨斯一整个军团的碾压。比起留下来平白送命,还是尽早脱离这片是非之地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对此,苏木也只是用沉默来面对。
或许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祈祷诺克萨斯的增援军团不会发现卢卑克镇的存在。尽管这有些异想开,可除了这样之外,谁都没什么别的办法。
整整三千六百五十二人,除去朔极寺的那些僧侣之外,再加上塔莉娅,还有三千五百一十四人,这就意味着整整三千五百一十四条人命。或许在诺克萨斯的铁蹄践踏下,会有人可以幸载逃脱出来,可即便如此,死的人依旧太多。
三千五百一十四,这个数字就像一块儿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苏木的心头。
“如果,我是如果,我在寄回去的信里多写几句,让反抗军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增援,是不是就可以赶在诺克萨斯的军团发现卢卑克镇之前抵达?如果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少死一些人?卢卑克也可以避免被毁灭的命运?”
苏木正缩着脖子看向远处,忽然开口。
走在一旁的洛霞都转而看来,随后面面相觑。
“或许吧。”
霞斟酌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但克里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他出身朔极寺,嗯以前的朔极寺,现在的朔极寺已经变了。在他而言,牵连更多无辜之人是很大的罪过。或许在那家伙看来,即便有了反抗军的增援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毕竟是两军相争,战场无情,以万人对万人,就算保住了卢卑克镇,死的人也会更多,他不想见到这种情况。”
闻言,苏木张了张嘴,可终究还是苦笑一声,就此作罢。
克里斯考虑的没错,以万人对万人,即便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可终归来,死的人只会更多,苏木也根本没什么自信能够掌控那样的战场和战局。聪明或许一时能用,可一旦双方的规模达到一定的高度,力量的差距达到一定的程度,聪明也就没了用武之地。陷阱也好,计谋也罢,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根本无足轻重,改变不了任何局面,只有实力的硬碰硬才是真理。
所谓兵法和战争,也绝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在真正的战场上。
孙子曰九变:圮地无舍,衢地交合,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
孙子又曰: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
总的来不过寥寥百余字,可就是这么百余字,往古来今,多少将相都不能通明,而通明者,又多少将相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苏木可不敢自己真的明白。
一口浊气长长吐出,苏木狠狠地咬了咬牙关。
“想那些又有什么用处”
克里斯他还嫩了许多,这可是句大实话。
谓之一军之师,却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聪明,聪明,终归上不得台面,反而使过一次聪明之后就有人把他捧起,高高在上,统筹万般,到头来,连自己到底有几分真本事都不知道了。便不那一军之帅的斯维因,怕是连性格恶劣,火爆易怒的克烈都比不了。
也就心思细点儿罢了,是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谨慎微,那是为了活着。如今真的来,仍旧见识也少,心胆也。倘若真和那斯维因比起来,怕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苏木忽然使劲地晃了晃脑袋,丢掉了脑海中那些杂七杂澳念头。
“还是先考虑怎么才能把亚索带回去才行!”
却一念回过,苏木又禁不住扯了扯嘴角。
毕竟孙子还曰过: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道理是道理,只可惜,苏木知道自己即便是了,晓之以情也好,动之以理也罢,这片土地上的人,又有多少愿意抛弃自己的故土,远走他乡,流离失所?就如翁库沃而言,虽城里的青壮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可细细探究的话,难不成还真是那样?就算真是那样,那么,当时的反抗军又哪来的那种规模?
只怕是大部分青壮都加入了反抗军,少部分选择了离开。
只怕是城北的老人也不愿再承认那些子女,否则就要白发送黑发。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见,不认,当作不知,做个睁着眼睛的瞎子,把子女全都当作外人,死了也就死了,毫无牵扯,毫无挂念,也就无关紧要。
骗骗别人,也骗骗自己。
战争
战争
命如草芥!
大的悲哀!
“与我何关?”
苏木忽然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笑声像哭。
洛霞瞪起眼睛看向苏木,不知道他是又想到什么,忽然发疯。面面相觑之后,洛心翼翼地远离了几分,霞稍稍皱眉,凑近询问。可苏木是不想回答,他也不过是学着那些老饶样子骗骗自己,然后一心一意地追回亚索,再其他。
可是,骗的过去吗?
苏木忽然停住脚步,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格外认真的看向洛霞。
“我想回去!”
“嘿,克里斯大叔,需要帮忙吗?”
塔莉娅已经脱掉了自己那身属于诺克萨斯的制式铠甲,转而换上了克里斯给她新买的衣裳土黄色的厚实衣裙,还有来自恕瑞玛的装饰物,就像是女孩头上用来作为点缀的石头一样除了恕瑞玛,其他地方并没有这样的风俗。
在苏木三人离开的时候,克里斯已经答应了他们要照顾这只来自恕瑞玛的麻雀,对于其中的用意,克里斯这样一个人情练达的家伙当然能够明白,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出乎意料的,塔莉娅对自己新的身份适应得很快,只用了短短半的时间,她就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新的工作负责打扫酒馆里的地板桌面,并且负责传菜上菜。对于酒馆里忽然多出这么一个样貌可爱的女孩,一些熟悉的酒客都不免会好奇的询问。当然,其中一些人见过塔莉娅,也知道她就是昨那个被诺克萨斯人追杀来到镇的女孩,只是惊异于她竟然会出现在克里斯的酒馆里。
对于这些家伙多嘴的询问,克里斯全部用白眼作为回应,然后不耐烦地问一句“要什么酒”,识趣的就会自己离开,脸皮厚的当然是要好了自己想喝的酒之后,就开始冲着塔莉娅吹口哨。
尽管塔莉娅的样貌算不上多么的出众,甚至因为恕瑞玛干燥的环境,导致她的皮肤同样干燥,而且脸颊上还带着一些雀斑,但这并不影响什么。或者,是塔莉娅的性格和笑容完美地掩盖了这些缺憾,那份难得的灵动活泼和少年气,从来都是最能打动年长成熟之饶神奇。
会愿意来酒馆消遣的家伙,尤其是这些会来克里斯的酒馆消遣的家伙,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也大多都丢失了自己原本的那份少年气。所以,尽管有些人在对塔莉娅吹口哨,这种行为看起来格外的过分,但实际上并不惹人讨厌,反而在塔莉娅端着酒水和餐食经过的时候,都会友好地报以微笑。
瞧着这只来自恕瑞玛的麻雀越发融入这个酒馆,克里斯也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心是有些多虑了。
“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倒也不错。”
克里斯难得空闲下来,擦拭着自己珍藏的酒杯,不无感慨。
却想到镇即将遭遇的命运,克里斯的心头又沉重下来。
他抬头看向穿梭在人群当中的塔莉娅,然后看向人群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镇即将面临的威胁,仍旧吃喝玩乐,大肆欢笑,也有一些人忧心忡忡,躲在角落里,或者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独自哀愁。
酒馆里的每个人都躲不过克里斯的眼睛。
“或许,我应该带她离开?”
克里斯的目光扫过塔莉娅,忽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随后摇头嗤笑一声。
他继续擦拭自己珍藏的那些酒杯。这种东西似乎在每家酒馆都会存在,然后每个酒馆老板都很喜欢擦拭那些酒杯,像约定成俗的规矩一样,无论地区文化,都是如此。
渐渐地,过了饭点的时间。
酒馆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酒客仍旧停留,其中一些人也来找克里斯谈过话他们都意识到了镇的命运将会如何,然后询问他的打算。
会来跟克里斯这些话的,都是交情匪浅的人。
但克里斯的答复也从来都不曾变过。
一些人摇头叹气,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我要走了”,之后就真的走了,不只是离开酒馆,也离开了镇。有些人,则是随意的笑笑,然后要上一瓶好酒,不顾价格如何,作为最后的狂欢。
却这一瓶好酒还没喝完,轰隆隆的马蹄声就由远而近地响起。
吧台上摆放整齐的珍藏酒杯也开始因为震动叮当作响。
正在擦拭酒杯的克里斯脸色依旧如常,正在收拾桌面上杯盘狼藉的塔莉娅脸色急变。
“是诺克萨斯人。”
一个坐在吧台位置上的酒客灌下一口酒,悠哉悠哉地着。
“来得还挺快。”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