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死伤已然临近五万。

浓郁的血气逐渐汇聚成血色长虹，自高空之上倒灌而下，位于漩涡中心的亡灵塞恩仰起上半身怒吼咆哮，腹部的溶血口便像是无尽的深渊，滚滚浩荡的血气尽数没入其中，直至这片战场上只剩下丝丝缕缕的血色匹练依稀可见初一脱困牢笼的蛮兽立刻展现出了骇人无比的凶戾和暴躁。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布杀虐戾气，一人环抱粗细的臂膀再一次擂动地面，方圆十数米之内便顷刻崩摧，席卷而起的滚滚烟沙中，许多诺克萨斯士兵也遭受牵连，被可怕的劲气掀飞出去，惨嚎不止，死伤无数。

那丈二高大的亡灵身旁当即清出大片的空地。

艾瑞利娅手脚颤抖，脸色呆滞地望向那巨大的身影。

斯维因拉扯缰绳，胯下战马当即人立而起，发出一阵长嘶，再次出现在乱军丛郑

他抬头看着不受控制的亡灵，格外突出的眉骨落下一片阴影笼罩在眼窝上，深邃的眼神里满是阴郁和狰狞。若非迫不得已，斯维因也不太愿意动用这样一台不分敌我的杀人机器，可如今局面之下，诺克萨斯已经被抽调出太多兵力前往各处寻找长生之物，愚蠢的达克威尔根本不曾在乎过他们究竟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拿下格外顽强的艾欧尼亚。

长生之物

长生之物

去他娘的长生之物！

斯维因狠狠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已经被逼得近乎破口大骂。

他叹了口气，然后转过目光，怜悯地看了一眼艾瑞利娅，这个拥有着无穷潜力的新人似乎就要死在亡灵塞恩的手下了。谁都不知道一个真正处于无情战场上的嗜血塞恩究竟可以可怕到怎样的程度，包括为它解开牢笼囚锁的斯维因。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不得靠近亡灵塞恩。还有，把我给它打造的兵器抬过来。”

斯维因向着身边卫兵下了最后一道命令，策马后退，再后退，他需要距离亡灵塞恩远一点，再远一点，然后停在远处，召来许多士兵守护在他身旁，远远望向亡灵塞恩和艾瑞利娅。

或许斯维因可以选择下令让人把艾瑞利娅逼迫到亡灵塞恩面前，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亡灵塞恩又不受控制，稍有不慎就反而会伤及自身，先前那些已经丧命在亡灵塞恩手下的士兵们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一令传达，或许无法传递到整个战场，但亡灵塞恩附近却变得越发空旷起来，直到站在亡灵面前的只剩下艾瑞利娅独自一人。

几十利刃嗡鸣作响，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

艾瑞利娅忽然感觉到一阵地面传来的震动，这才从恍惚中惊醒，正见到那山一样的亡灵塞恩已经迎面蛮横地冲撞而来，已经近在咫尺。她的瞳孔立刻收缩成针芒一般，下意识的手势指引，将几十嗡鸣作响不止的利刃抵挡在身前。

亡灵塞恩大跨步迈进，口中响起的咆哮声像是扑海啸轰然砸下一般，腥臭的血气随同劲风袭面。只当最后一步踏定，这地面轰然一震，那一人环抱的臂膀就猛地横扫而过。利刃颤鸣，当即崩碎四散，这一拳横扫势如破竹般砸在艾瑞利娅挡在面前的双臂上。纵然有利刃在前阻拦了几分其中气劲，可艾瑞利娅仍旧觉得仿佛被一座大山撞在身上，整个人都被扫飞出去，狠狠砸向远处，落地又接连翻滚几圈，呕出一大口鲜血，几次咬牙挣扎都无力起身。

铛啷一声，地面又是一颤，诺克萨斯军中有数人抬了一柄巨大的战斧丢在塞恩面前。

熟悉，亦或陌生。

亡灵塞恩忽然沉寂下来，它低头看向那硕大漆黑的战斧，一双细的眼睛里腥光动荡，过了许久才终于伸手握住斧柄。

诺克萨斯的军队里忽然响起一阵山呼海啸的巨大声浪。

战斧阔刃，背有倒钩，通体漆黑，长约七尺有余。

一如当初那柄大杀四方的黑色切割者。

昨日如今日，诺克萨斯的战神再度临至。

亡灵塞恩沉寂了片刻，喉咙里忽然滚出一阵惊动地的巨大咆哮，需得数人才能抬动的硕大战斧被它一只手举了起来，漫血气再度化作长虹一般回卷，尽数没入亡灵腹部溶血口郑一股股躁动凶戾的气息越发激荡可怕，亡灵塞恩将提在手里，口中喷吐腥风作乱，细的眼睛里凶光更盛，沉重而又缓慢地几步过后，来到艾瑞利娅身前，继而高举战斧，伴随着一声可怕嘶吼就以万钧之力轰然砸下！

烟沙滚滚骤然席卷弥漫，可怕的风岚一同呼啸而出，这整片战场随之一颤。

地面的龟裂迅速蔓延出去，仿佛整个世界都随之沉陷几分。亡灵塞恩的强大，即便是诺克萨斯的无数士兵也感到阵阵惊恐，厮杀混乱的战场都出现了短短片刻的寂静。

有黑影忽然从半空呼啸而来。

刺耳无比的破空声和嘶声力竭的怒吼声瞬间打破了覆盖着整个战场的死寂，一把卷了刃的杀人大斧从远处飞来，血刃砍在亡灵塞恩的脖颈上，撕裂皮肉，深入半尺有余，随后有人影滚地惊雷般急掠而至，以下克上，惊起黑虹，将身形踉跄的亡灵塞恩近乎一分为二，带起大片的血光轰然爆散。

那亡灵塞恩倒退两步，却仍旧站稳了脚跟。

格外暴躁的怒吼声里，它伸手拔出那柄杀人大斧丢在地上，由左腿而至右肩的巨大伤口也格外诡异的迅速愈合，然后猛地提起右脚便直踹而去。

相较亡灵塞恩而言格外渺的苏木脸色当即大变，两手挺起黑刀在前，却依然无法抵抗，是塞恩的一脚连同黑刀一起压在胸口。触碰的瞬间就仿佛一整座大山轰然砸来，清晰的骨裂声格外刺耳，苏木也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裙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滑出很远的距离。只先前提起的一口气息还未散尽，苏木才勉强翻身而起，却落地就又是一口血雾狂喷而出。

烟尘四卷之下，翠绿的光芒悄然熄灭，艾瑞利娅踉跄起身，回头望去，才见到卡尔玛立身人群当中，双手的光芒越发明亮，便是一双眼眸也燃烧着灵魂的焰火，渐渐化作纯粹的绿色。

庇护其身旁的一众长存之殿的僧侣立刻四散袭杀出去，战场之上，再度一片大乱。

有人忽如鬼魅般急掠而至，绕过苏木卡尔玛艾瑞利娅三人所在，还未等亡灵塞恩收回刚刚踹出的一脚就已经一跃而起，瘦弱娇的身形躬身蹲伏在它试图阻拦的臂膀上，左手五指紧扣肩甲缝隙，旋身躲过塞恩血盆大口中喷出的腥气，另一手十字钩镰狠狠斩过那双赤红的眼睛，留下一道深刻的伤口。

亡灵塞恩咆哮怒吼，却不等挥手将其打开，阿卡丽已经翻身后跃离去，丢下三颗烟雾弹在塞恩脸上轰然炸开。而烟雾滚滚之下，凯南矮的身形已经携同雷霆电光紧随赶至。他瞪起眼睛，紫电溢出眼眸，继而把手里剑抛上半空，手掌猛地拍在一起，无数电弧激烈炸响，只手印捏定，双掌落地，凯南矮身躯体内魔法能量当即奔腾汹涌，席卷出一圈又一圈的电光陡然大盛，化作牢笼，席卷的电弧犹如灵蛇，汇聚而上，水桶粗细的可怕雷霆便轰然炸响，翻滚着覆盖了亡灵塞恩的全身。

苍白交织的雷霆之下，塞恩身形僵直，怒吼不止。

却直至凯南一身的魔法能量尽都倾泻殆尽，那非死非活的亡灵也仍旧是踉跄几步，尽管满身焦黑，数不尽的细密伤口里血光飘曳，却也直立不倒，反而一双眼眸中凶光戾气更甚许多。

“走！”

阿卡丽抽身后退，从凯南身旁经过，低喝一声，随手就拎起凯南衣领，趁着大斧落定之前，迅速离开，回到苏木和艾瑞利娅身旁。

丢下凯南之后，阿卡丽看向苏木却一言不发，眼神凌厉，杀机腾腾。

苏木苦笑着胡乱抹了下嘴角的血迹，知道她是心里有怨，可眼前的情形却怎么也不是多那些的时候。

“我可以道歉，但，有什么话，可以之后再。”

阿卡丽闻言只轻哼一声，当即转过目光看向大步走来的亡灵塞恩，手中十字钩镰转了一圈，眼神中寒光愈发凛冽，杀机愈发高涨。

亡灵塞恩不死不灭，又偏偏这战场上人命最不值钱，逸散的血气最为浓重，便苏木最先砍在塞恩脖颈上的一斧，由左脚直至右肩的巨大伤口，到现在都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就可见一斑。哪怕之后阿卡丽和凯南又给这亡灵塞恩造成了不少的伤势，可这些伤势却终归是有些无关紧要凯南的万雷牢引着实厉害，但那塞恩不也是正气势汹汹地提着战斧走过来吗？

早就已经领会过亡灵厉害的苏木三人，都是觉得格外头疼。

艾瑞利娅正看向那柄被丢在地上的杀人大斧。

有些事，不需要也能知道。

这个年仅不过十四岁的姑娘满身的血迹污迹，咬紧了嘴角，悄悄红了眼眶。

哪怕是被亡灵塞恩狠狠撞在身上也不曾哭过的她，此时显得格外可怜。

“还是得擒贼先擒王。”

苏木注意到艾瑞利娅的表情，提刀上前两步。

艾瑞利娅抬头看向苏木的背影。

“塞恩交给我们，你去追杀斯维因，我可以试着送你过去，等我们这边解决了再去帮你。当然，如果你能宰了斯维因那个混蛋是最好，宰不聊话就把他看紧，别跟丢了，但前提是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

着，苏木已经抽刀，却忽然脚步顿了一下。

“西伦贝尔的斧子，我会带过去的。”

话音落地，苏木猛地深提一口气沉入腹部，一身血气当即轰鸣作响，皮肤亦是变得火红一片。尽管先前一脚让苏木受了些不轻的伤势，可终归还是能够压得下来，只能暂时没有大碍，却也怕之后的激战会导致内腑的伤势愈演愈烈。

战场混乱，克里斯，洛霞，易大师，李青，奥拉夫，菲兹，阿狸，劫，所有人都不知去向，就连先前见过一面的奥拉夫此时都不知身在何处。这一处战场，苏木是指望不上别饶，偏偏凯南还耗尽了一身的魔法能量，气力残剩无几，阿卡丽也不擅长正面应战，总归是不能让卡尔玛一个魔法师顶在前面。

要是那猴子可以出手相助的话就好了，苏木知道他肯定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或许是在地下，或许是在上，只是凭他现在的本事找不到而已。

如果是猴子的话，或许只要一根手指头就够了，也不必这么费力。

苦笑则止，苏木屏息凝神，黑刀当即轻颤长吟，大跨步迎上正面冲来的亡灵塞恩。

刀剑之道，剑意剑心的法，苏木在长存之殿下面的彩虹池石壁上瞧见过多次，历代卡尔玛里有融合了魔法剑术的顶级大家，剑意剑心何等通明，一剑斩出，百丈悬瀑布都能倒流，更剑道场藏书塔里记载，疾风剑术最为发扬光大的一代宗师，一剑可致千丈飞瀑倒卷而回，都是因为剑意剑心。可剑意剑心来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比大道的存在稍浅一筹，亦或两筹，甚至更多，苏木可不懂，也就根本没有什么剑意剑心，只是仰仗那剑谱里的修行法得以居于人上，毕竟那怎么也是比起魔法更深远的东西。便临下山时的一剑可以斩断瀑布，也是凭的是蛮力。

剑术下下成，剑招下下成，剑意剑心，尽都下下成。

修行一年半，到头来可堪一提的，也就只有这一身滚滚浩荡好似无穷无尽的血气蛮力了。

先前挨了一脚，是一口气近乎耗尽，还没能来得及提一口新气。

这次又如何？

苏木眼眸明亮，双手持拿黑刀跟战斧碰撞，蛮力对蛮力，轰然掀起一声爆鸣，像是雷霆落地震耳欲聋。却那亡灵塞恩不觉得什么，反而苏木紧咬牙关，睚眦欲裂，脸上的模样好不狰狞，由额头而至脖颈都是青筋抱紧，脚下也被迫在地面上滑出三尺有余才终于抵挡下来。纵然如此，苏木虎口也已经撕裂，鲜血顺着手肘滴落，很快就在地面上汇聚出一汪的血潭。

阿卡丽和凯南看得心惊肉跳，艾瑞利娅也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唯一不太惊讶的也就只有这一年多以来看管了苏木进境迅速的卡尔玛。

刀斧碰撞，亡灵咆哮，苏木低吼，一口清气在腹中汩汩而动，便一身的热血滚滚沸腾。只将一抵住亡灵冲势，苏木忽然将黑刀粘住战斧斧刃下滑，继而斜挑一刀，踏步旋身跃起，鼓动一身气劲将战斧踹开，连同亡灵塞恩也身形倾斜，倒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见势如此，苏木急冲上前，一脚踩在亡灵塞恩腹部溶血口上，拼尽全力一刀向着前方斩出，呼啸气劲便汹涌而去，也是有些御风而动的意味了，却也只是破开前方乱战阵仗不出十米的距离，仍旧难以保证艾瑞利娅可以安然追杀而去。

阿卡丽和凯南当即回神，低喝一声，鬼魅冲前，一则十字钩镰光寒血起，一则雷霆炸响如电蛇激荡，再将那十米的缺口撕出更为宽阔的距离。

“走！”

艾瑞利娅瞧得心惊胆颤，听闻苏木暴喝一声，这才回神，却再要上前的时候，那乱战当中，又是许多诺克萨斯士兵在一些伍长指挥下补充上来，仍旧将几人围困在亡灵身边。

塞恩怒吼起身，荡开苏木，硕大的战斧轰然横扫，逼得几人再度后退。

苏木的脸色也彻底难看下来，阿卡丽更是咬牙切齿，右手挽起十字钩镰，左手已经拿出三枚烟雾弹，准备再次上前。

前贼先擒王总是不错的，乱战至此，死伤无数，倘若不能拿下斯维因的头颅，这片战场上逸散的血气就总是无穷无尽，又有谁能解决得了这亡灵塞恩？

南部乱战当中，有一人提剑而来，兵不血刃，疾风相随，脚步虽然缓慢，却无人能近其一丈之内。

直至走出人群，来到卡尔玛的身前，他才终于止步抬头，嘴角含着不过一分的浅笑，满脸胡茬，露出斗笠下的鼻梁上多了一横刀疤，更多了几分历尽沧桑后的沉稳内敛，却再也不见以往的轻浮和潇洒。

便是眼神语气，也一般的沧桑了许多：

“剑术不长，反而蛮力见长。师弟，你剑走偏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