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叫来军中医官,为宗云医治棍伤。待上好药后,二人才坐起说话。
明空问道:“宗云,你到骁骑营多久了?”
“禀告都尉,属下已经来了五年了。”
“你来的时候,骁骑营就是这样吗?”
“不,都尉,三年前还不是这样的。那时骁骑营是全军之首,众将士都以进入骁骑营为荣!”宗云愤恨的说道。
“哦,那是怎么回事?”明空诧异地问道。
“曾经骁骑营是以选拔全军最优秀的将士为准则的,属下也是五年前被选入的。可是自从三年前,忠亲王成为骁骑营都尉后,选拔的规则就变了。勋爵子弟,那些没用的二世祖,靠和忠亲王的关系进入营中。这还不算,接着又带来自己的打手属下,全是一些痞子无赖,每日寻衅滋事,搞得营中是乌烟瘴气。我虽为营头,却管不了这些大爷们。再加上忠亲王从来不来军中操练军队,这些人仗着家势,日渐疲懒,从不去参加训练。反而在营中划分为陈、李两派,互相挑衅。每个月和其他营的比试,输了又喝的酩酊大醉,又此颓唐下去。唉,至此骁骑营就变成全军嘲笑的对象了。真正优秀的士兵也不屑来骁骑营了,羽林营早已取代我们成为全军之首了。”宗云的眼光黯淡下去,明空也唏嘘不已。真是一个老鼠坏了一锅好汤!
“那李、陈两派是什么来头?”明空复又问道。
“李派为首的是李云霖,他是忠亲王侧妃李氏的亲弟弟,李氏备受宠爱,所以李云霖也狐假虎威,纠集了一帮**。陈派为首的是陈子玉,是御林军统领陈昂的三儿子,自小不学无术,被安排到骁骑营中,麾下都是一些勋爵子弟。他一直看不起李云霖靠他姐姐,所以各成一派,经常打架斗殴,不成体统。”
明空轻笑:“一个靠爹,一个靠姐,孰优孰劣啊。”
“昨天和羽林营比试,今天又和谁啊?”明空接着问。
“今天和龙腾营比试。”
“如何比试?”
“双方各出三人,单打独斗,三局两胜制。”
“比试之人是谁武功好谁去吗?”
“额,”宗云有些犹豫,“不是的,是抓阄,谁抓到谁去,毕竟这是个丢脸的事情,被打翻在地总归是不好看的。”
明空有些无语,“这也太儿戏了吧,所以你刚刚说的借酒浇愁还是个借口,你们根本不在乎胜败,只是借由头喝酒罢了。”明空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宗云急忙解释道:“都尉,不是的。只是众人疲懒惯了,武艺都疏忽了,实在打不赢。但次次输,众兄弟心里确实苦闷,在军中也备受嘲笑啊。”
明空脸色缓和了一些:“好了,别说这些了。半个时辰后你集合所有人到营中练武场,我要立规矩。”
宗云应声退下,明空来到桌案前,仔细思索后在纸上写下数行字。半个时辰后,宗云进入帐中,“禀告都尉,全营集合完毕。”
明空拿起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递给宗云道:“抄写三十份,张于营中各处。”
宗云接过一看,纸上赫然写着“骁骑营军规十条”,应着随明空大步跨出帐外,向练武场走去。
明空来到练武场高台,俯视着台下歪歪倒倒、衣冠不整的众人,散乱的不成样子。着是宗云受了三十军棍,依旧直身挺立,有些军士的样子。
众人打量着台上的明空,不禁窃窃私语。“这么年轻,什么来路?”一士兵提了提裤子,拉紧了腰带。
“我猜呐,是忠亲王床上的来路!”站在旁边的士兵挤挤眼。众士兵猥琐的淫笑着,全然不把台上的明空放在眼里。
“李、陈两位老大都不在,不然给他好看!这小子刚来就来这出,爷们儿们在床上还没睡醒呢。”一士兵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道。
“哼,我估计他不是善茬,看宗云,服服帖帖的站在那,有点本事。”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兵,眼露精光,注视着明空。
“得了吧,小猴,你看女人胸大不大还行,其他的你快拉倒吧。”众人又是一顿哄笑。
“诶,前天你去醉生梦死找的那个娘们怎么样?”旁边的士兵碰了碰小猴的肩膀问道。
小猴砸吧砸吧嘴道:“那滋味,啧啧啧,那胸,那屁股,……”众人来了兴趣,凑上前去催促着小猴快说。
小猴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理了理衣襟,眼睛色噔噔的,“我跟你们说啊,”还未开讲,一声浑厚又严厉的“肃静”打破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众人都悻悻的住了嘴。
明空朗声说道:“各位骁骑营的将士,你们好。我是骁骑营新来的副都尉明空,从今天起,骁骑营将由我负责整军,参加四个月后的年中全军试炼。我和将军王打了个赌,赌我们四个月后在全军试炼中排入前三名。如若不成,我离开军营,营头也要降一级。”
将士们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有人大声说道:“别开玩笑了都尉,前三是没希望了,后三我们倒是可以确保的。”
“是啊,都尉,昨天才刚输给羽林营,被打个乌眼青,这军令状你敢立,我们可不敢应啊。”
“这不是不自量力嘛,都尉。”
附和之声渐起,明空面露寒霜,皱了皱眉。向宗云点了点头,宗云会意,大声道:“肃静!”
“刚刚说话的是哪两位,请自报家门。”明空眯着眼道。
两个士兵站出来,轮声说道:“属下蓝极。”“属下康茂才。”
“好,蓝极康茂才,按你们现在的状况来说,想得到前三确实难于登天。”蓝极康茂才二人对视一眼,本来以为明空会拿他们立威,不禁有些诧异。
明空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离年中试炼还有四个月,你们现在着急下结论干什么?!你们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我虽然跟将军王定的是前三,但我认为我们可以做到第一,我们会重新回到全军之首,会不再受人嘲笑,会靠我们自己得到荣誉!”
众将士眼睛都不由亮了一下,这三个会一字一句烙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蓝极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怀疑的问道:“都尉,您真的对我们这么有信心?”
明空走下台去,来到蓝极的身边,握着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不只是我对你们有信心,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蓝极心里有什么融化了,嘴唇紧咬,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明空走到兵士中间,看着对方的眼睛,兵士们不由的垂下了头。他大声说道;“抬起你们的头!我们都是爹生娘养的,谁也不多条胳膊多条腿,”他一个一个拍着兵士们的肩膀,边走边说,“我们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能凭自己得到荣耀,为什么要忍受侮辱,他们凭什么侮辱我们!”明空声音陡然提高一截,不远处一个颤抖又高声的声音响起,“是,他们凭什么!”
明空走向声音的来源,一个瘦小的身影映入眼帘。眼圈青紫,脸因为激动涨的通红。
“你这伤—”
“属下运气不好,昨日抽到和羽林营比试,技不如人,输了。”兵士窘迫不已。
明空拍了拍军士的肩膀以示安抚,接着背着手又走到了阵前,扫视了一遍军士厉声道:“像蓝极康茂才刚刚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语气缓和了一些接着说,“刚刚有人说运气不好抽到和羽林营比试,这话我也不希望再听到。与人试练,知道自己的不足,这是大好的机会。你们应该感谢有这样的机会来让自己变的更强,否则每天只是自欺欺人,有何意思,又有何脸面!”
明空接着说道:“还有,因为技不如人输了你们认命了是吧,认为就该这样是吧,你们已经习惯了输,是吗?!”明空一声高过一声,众人低着头不说话,但心里都默认了这番话。
明空语气激昂的说:“好,那我要你们从今天起,就习惯赢!”
众将士都抬起了头挺直了身子,眼神中好久没有出现的烈焰复又燃了起来。明空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将士们,他看到的是战意。
“啧啧啧,明副都尉好大的志气啊。”一弯腰驼背身着锦衣的男子摇着折扇走入练武场,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无不是散散漫漫、吊儿郎当,眼神中充满着不屑。
明空看向宗云,宗云嘴微微一动,“李”,明空会意,原来是骁骑营两大刺儿头之一李派李云霖到了。明空不动声色,看着李云霖走过来。
李云霖心中纳闷,他听到风声,立刻赶回了营中。一直从旁观察,看看明空要搞什么花样。他本来想再看看的,但见营中风向有所转变,这就赶忙出来搅局。如果把骁骑营搞得乌烟瘴气也算是一种成就的话,那他这成就可不能因为明空三言两语就毁于一旦。
但见明空毫无表示,李云霖收起折扇,走到第一排军士面前,用折扇挨个拍打着军士的脸,“就这些残兵败将,做什么白日梦呢!”他后面的跟班大声的哄笑,被拍打了脸的军士们慑于李云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你说谁是残兵败将?!”一声怒喝,众人还未及反应,明空已经抓住了李云霖摇着折扇的手,向后弯去。李云霖吃痛的松了手,折扇掉在了地上。他的跟班们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嗫嚅的说了一声,“你快放了我们老大。”
明空冷笑一声,“你用这破扇子打谁的脸呢?”手上的力道又加重,李云霖不禁哼出了声,“啊,疼疼疼,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空戏谑的看了一眼李云霖,“听你这娘儿们唧唧的哼声,想必是宫里的人。”说着放开了他的手,略微抱拳调笑道:“在下不知公公名讳,还请告知。”
众将士哄堂大笑,李云霖气炸了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放你娘的屁,老子是李云霖,我姐夫是骁骑营都尉忠亲王。”
明空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他最恨别人骂娘。冷着脸沉声道:“宗云!”
宗云赶忙上前,“属下在!”
“军规第三条是什么!”明空冷着脸问道。
宗云展开纸一字一句的念道:“骁骑营军规第三条,侮辱上级或同僚军士者,重责二十军棍!”
李云霖心突的跳了一下,他横行霸道惯了,未料今日不同往日。
“你,你,主刑!”明空指着刚刚被折扇打脸的二人,二人心情激动,赶着上前架住了李云霖。后面的跟班冲上前去阻挡,宗云也带着人挡在前面,一时之间军营乱了起来。李云霖梗着脖子大声叫道:“我看谁敢!”
明空面色更冷,走上前去“啪,啪”打了李云霖两个清脆的巴掌,沉声吩咐道:“打!”
李云霖还没有从被打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已然被架到了行刑凳上。他慌忙大声叫道:“混蛋,你们在干什么?!”声音又气又急,他的跟班们知道要是这位爷被打了,他们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于是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和宗云他们动气手来。
宗云刚刚受过三十军棍,使不了太大的动作。其他的军士观察着场中的情况,也不敢真的阻挡。万一李云霖真的被打了,他们少不得日后受报复。因此也就象征性的挡一挡,是以那帮手下竟离李云霖越来越近,李云霖得意的笑着,竟没注意到明空的面色变化。明空显然看出他们是在糊弄差事,根本就没有全力阻挡。也罢,安抚的话也说过了,想站稳脚跟还是得立威才好。
明空直直的走到近前,一脚就踹翻了冲到最前面的那个手下。其他的人一看明空上前,便都朝明空挥着拳头打来。他们都是些市街上的无赖痞子,哪有什么功夫。被明空一手一个,扔到远处,咿咿呀呀的在地下乱滚。一拳直击一人腹部,又打倒了一个。剩下的人畏畏缩缩,围在明空四周看着眼色,不敢上前。
李云霖见着此景,叫嚣道:“混蛋,给我把他打趴下,打倒的人赏银十两!”
那些手下们听到赏赐眼睛一亮,狞笑着抽出了怀中的短刀朝明空逼来。明空冷哼一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石子。转身朝李云霖射了一颗石子击中了他的额头,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云霖大叫一声,额头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众将士心里叫好,看明空的眼神也随即崇敬了起来。
明空调转方向,几颗石子分别射向对面持刀人的手腕,短刀纷纷掉落在地,他们握着手腕嗷嗷叫着,由此可见明空的腕力有多强。众将士急忙上前,押住了李云霖的手下。
明空扔掉了剩下的石子,拍拍手道:“宗云,念军规第一条。”
宗云高声念道:“军中斗殴者,重责四十军棍。有持刀械斗殴者,逐出军营。”
李云霖的手下们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他们本就是市井无赖,靠李云霖才得以进入营中成为士兵。若因此被逐出军营,该和家人如何交代?!众人不禁软了下来,看向明空的眼神充满着乞求。
明空也知他们是受人之制,威也立过了,没必要做太绝,收拢人心才是主要的。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念你们是初犯,重责二十军棍。若有下次,逐出军营。”
众人连忙叩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李云霖见着此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势弱了下来。
明空挥挥手,“行刑。”
棍棒之声渐起,夹杂着众人的疼痛叫喊声。众将士看着那边的修罗场,暗自盘算着,却也连窃窃私语也不敢了,只等着明空发话。
行刑完毕,明空吩咐将他们抬过来陈列于阵前。看着这咿呀喊疼的一群人,众将士噤若寒蝉。明空厉声说道:“再有以身试法者,这就是下场!在我这,也没有法不责众这一说。”最后一丝侥幸也湮灭了,将士们挺直了身子。
“宗云,你将骁骑营军规十条念与大家听听。”
“是,都尉。”宗云提高声调道:“骁骑营军规十条。一,军中斗殴者,重责四十军棍。有持刀械斗殴者,逐出军营;二,军中外出嫖妓者,重责四十军棍后逐出军营;三,军中侮辱上级或同僚军士者,重责二十军棍;四,军中请假逾期不归者,重责三十军棍。逾期超过三日,逐出军营;五,军中传播不当言论,扰乱军心者,重责三十军棍后,逐出军营;六,军中不按时参加训练者,重责二十军棍。违例三次,逐出军营;七,军中拉帮结伙者,逐出军营;八,军中不听上级命令者,重责三十军棍;违例三次,逐出军营;九,军中训练偷奸耍滑者,重责二十军棍;十,军中饮酒者,重责四十军棍。”
众人听罢,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重责军棍就是逐出军营。在当今这个世代,军营可是安乐窝。不用耕田种地也没有战争,俸禄又高又受人尊敬。本想就在骁骑营安稳混日子,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若因此丢了饭碗,那真是得不偿失。正心思混沌间,只听明空喝道:“都听到了吗?!”
众人稀稀拉拉的应道:“听到了。”
明空很不满意,提高声音问道:“我再问一次,听到了吗?”
众将士不敢怠慢,声音洪亮的齐声说道:“听到了!”
“好,我骁骑营没有孬兵。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挺起脊梁,让云翼军甚至是全军,都响彻我们骁骑营的名号!”
众将士齐齐举起右拳,喊道:“好!好!好!”
明空扫视了一下全营,摆摆手示意安静,说道:“现在,回帐篷里好好休息,整理一下你们的仪容。戌时,给我穿着你们最精神的盔甲武衣,在练武场集合,去和龙腾营一决高下!”
说完,明空大踏步离开了练武场,走的时候瞟了一眼刚受过二十军棍躺在地下的李云霖,李云霖低着头瑟缩了几下,明空微笑着离去。
待明空走后,李云霖被扶起,他恶狠狠的瞪着明空离去的方向,眼珠子滚滚转,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就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
明空这一出强龙镇压地头蛇不多时就传遍了云翼军,自然也传到了辰懿的耳中。他一直在军中,却未与明空相见。他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可堪一用,也要看看他治军到底如何。
尽然也知晓了此事,午膳时皇上召他进宫问及此事。尽然将军令状和那三点要求禀告了皇上,皇上摸着酒杯不言语。半晌才道:“且看忠亲王如何治他,等着看戏吧。”
皇上放下酒杯,“传口谕。”旁边的太监赶忙上前,“着辰落明日入营,加紧训练,为年中武练做准备。”
尽然也不明就里,用过午膳便回营中了。
皇上来到御书房,猛吸了一口房中飘散的沉香阴笑道:“老的浪花翻不动,就翻翻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