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蹙眉望着眼前那一杯透明的水,好像与它有仇一般。
“不喜欢喝水?”叶榕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热腾腾地,她不自觉扬起笑容,“给个准信,还当队友吗?”
徐峰思量再三,还是喝了一口,不出意外的无味让他的眉毛拧得更紧:“要我决定的意思是,如果我想,你就愿意当我的队友咯?”
“是啊,你看上去挺厉害的,总能让我活命。”叶榕又喝了一口,笑容却消失大半。
语气直爽,又带了一点自嘲,惹得徐峰多看了她两眼。
“我可出卖了你不止一次。”徐峰将水杯放回茶几,正色道,“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叶榕听罢一愣,然后错愕地朝徐峰的脸打探,她根本没想到这一层,缓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要说什么:“喜欢?我们在这种鬼地方呆着,可能以后就要死在这里,你跟我讲喜欢?”
她撇撇嘴,不屑又觉得可笑:“你一点不在乎,是不是?死都不怕,你还求生干嘛?”
“哪有,我就问问。”徐峰本想敷衍过去,但一股落寞感又让他变得多话,“我比谁都怕死。死了什么都没了,趣味只会留在活人心里。反倒是你,你看上去可不是一个求生欲望强的人。”
叶榕摊开手掌,一个三角形的小蛋糕连托盘和叉子凭空出现,她边吃边问:“一条生命不想求生,是不是太傲慢了?”
“一条生命不以求生为目的,那才是傲慢。”徐峰冷笑一声,力争自己的那份傲慢。
过了一会,发现叶榕还在吃蛋糕,嘴唇甚至沾了一点奶油,他才小声说:“你该给我一块。”
“不给傲慢的人。”
“那就给对了,傻子才求什么傲慢。”徐峰决定放低刚刚升腾的底线,回报是一块栗子蛋糕。
叶榕的声音突然变得清冷:“说吧,到底组队吗?”
徐峰首先吃掉栗子:“问几个问题。”
“你问。”
“无辜的人你救吗?像邵楠一样的。”徐峰回忆起,叶榕差点因邵楠他们送命。
“救。”叶榕的声音毫不犹豫。
徐峰本该嘲笑几句,但此刻却有些矛盾,善良的稀少让它逐渐显出几分趣味来:“你救不了、手够不着也救吗?像邵楠一样。”
这话让叶榕的沉默了数秒,她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徐峰觉得问完了,准备跟林书忱发出组队请求,于是蛋糕吃得更快了些。
“看情况,不能一概而论。”叶榕抬起头,用舌头将嘴唇的奶油清扫干净,“会连累他人吗?那人对我重要吗?我的处境安全吗?能不能努力把手伸长?能救到什么程度?你问得简单,我答得容易,但一点用没有。”
徐峰放下叉子,他能感受到叶榕的意思。
她诚心想寻求合作,却不是非他不可,更不会为他扭曲自己的想法。
徐峰觉得这是一个合格的共谋对象,至少上一场博弈中她有几次默契而正确的表现,于是一边偷偷问林书忱能不能组队,一边回答:“嗯,我们组队吧。”
叶榕变出一张餐巾纸擦起嘴来:“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徐峰随口一答,心中暗暗催促,林书忱那边却无回音。
“你想回原来的生活吗?”叶榕回忆起,进入滞留地后徐峰如释重负地微笑。
“不想。”徐峰的声音毫不犹豫。
叶榕本该讥讽几句,但此刻却有些矛盾,她的房间里已经多出几本被“圈”剧透的推理小说,确实能找出一股与正常格格不入的趣味。
她又问:“能试着说服我一下,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地去寻找趣味吗?”
她的问题从不包含博弈的内容,徐峰隐约能明白这说明了什么,但他既不推波助澜,也不极力阻止。
单论问题本身,确实踏入了徐峰感兴趣的领域,他突然生出一股吐露心声的快感,于是大口喝水,然后站起来:“厕所在哪,我上个厕所跟你说。”
……
再回来时,叶榕显得兴致缺缺,徐峰却不管其他,张口就讲:“每个人都在追逐趣味。每个人。”
“怎么就你鹤立鸡群?”叶榕问道,徐峰注意到她的身前又多了一碗芋圆烧仙草。
“重复会减少趣味,嗯,没错。”徐峰拿出昨天刚想明白的道理,“我减少得特别多,就这样,这就是全部的原因。”
叶榕哦了一声,没有理解,但少了一份兴趣。
徐峰想:这是因为他的重复提及,减少了她对自己怪异性格的趣味。
【文爷对您说:难得都活着,聚个会吧。吃一顿少一顿,哈哈。】
【文爷对您说:讲讲自己的博弈内容,带上你的女眷,喝酒吟诗,岂不美哉?】
“要不说说下一场博弈的胜利条件?”叶榕不是文爷的好友,茫然地问道。
徐峰问:“比起这个,去不去聚会,上一批的人,莫弱、文爷、丫头,还有蔚雨,松磊死了。”
叶榕点点头,她突然厌倦起来,再多甜品也不能让她重振精神。
徐峰看着略显呆愣的叶榕,不由笑道:“林书忱他们逐渐变成木头人,你也要跟着一道?”
【蔚雨对您说:这次可以组队,但前提是互报能力。】
徐峰想了想,两边都回了消息。
【您对文爷说:行,但不喝酒,那也算不上我的女眷。】
【您对蔚雨说:小爷不伺候了。】
【您对蔚雨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您对蔚雨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榕突然问:“喂,博弈是不是越理性,越合理化,越高效率,越能活下去?”
“嗯。不过你陷入一个误区了,我也差点想岔。”徐峰心情转好,落寞感一去不返,“情感转化为目的,理智转化为手段。你只想着让存活的手段高明,其实却在挤压存活的目的。一个极致理性的生命能做任何事,却不想做任何事。所以……”
叶榕想通,她笑了一下,露出自己的牙齿:“所以博弈不但要保持理性,还要恪守自己的感性,对不对?”
她与徐峰唯一的共通之处或许就在于此,谁都不想变成“木头人”,也不想看着“木头人”多起来。
“走吧,我可以试着喝几杯。”叶榕迫不及待。
徐峰却给她浇了盆冷水:“我跟他说了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