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栈道真的很长，沿着坑壁螺旋向下，等到向上再看不到那张青铜网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楚湘却哎呀一声。

楚湘叫道：“你们看下面！”

下面依旧是黑暗，事实上除了手电照亮的部分其他地方都隐藏在黑暗之中，阿全探头往下瞧了又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楚丫头，你看见什么了？这什么都没有啊？”

“不要用手电照，关掉手电看。”楚湘兴奋地扶着栏杆向下瞧。

我们关掉手电，眼前陷入黑暗，待到适应后眼前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脚下的黑暗仿佛禁锢了银河，细碎的荧光散落在黑色的幕布，像星子洒满夜空，身旁是楚湘惊喜的叫声：“太美了！”

“是荧光。”这是墨殇的声音。接着是巫女的：“下面是一处萤石矿脉，当年发现下面的东西的时候，我们同时也发现了伴生的萤石矿，族人便将矿石开采出来，用来照明。”

“再向下走一段，就可以看到裸露在外的萤石。”

继续向下，下方的荧光越发明亮，第一块萤石出现在栈道旁的石壁上，巫女发现了它，将它取下来，拳头大的萤石原石，去掉外面的石皮，淡淡荧光照亮巫女的手，小小一块萤石在我们手中传递，墨殇说：“打磨成圆形，这就是一颗质地颇佳的夜明珠，而这里，有整整一条矿脉。”

再向下走，萤石逐渐多了，不仅仅是我们手中这样的小块，更多的是已经去除了一半的石皮，比人还要高的大块，萤石淡淡的荧光汇聚在一起，完全不需要手电，仅凭着荧光就完全够了。

这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也是一副难以描绘的奇美画卷。

萤石的光将漆黑的天坑底部照得犹如白昼，照亮了蜿蜒于石壁上的栈道，也照亮了最底下蜷缩着的胎儿。

胎儿的四肢五官皆已成型，头上已经生出了细细的胎毛，这是个女婴。但是婴儿的脐带却连在地面上，浑身皮肤是岩石的灰色，这个婴儿模样和真的人类婴儿一模一样，可是她的体积却占满了整个坑底。

这是一个石胎。或者说，这是一个地胎。

我震惊极了，看向巫女：“你们家竟然还养着一个地胎？！”

巫女点头：“不能与神相比，这只是个刚刚成型的地胎，莫说神志，连真正的生命体征都不曾出现，神则是完美的地胎。”

我又看向墨殇，同样都是地胎，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同类会怎么想。

墨殇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倚着栈道的栏杆看那个如同在沉睡一般的地胎，一点惊讶抑或喜悦的情绪都没有。

“所以现在可以说一说，想方设法要跟着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了吧？”墨殇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懒洋洋地倚靠在栏杆上，“如果机关没有被更改，凭你巫女的本事，难道自己真的进不来？我可不信。”

另有所图。

墨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惊愕地看向巫女，巫女被拆穿了也没有惊讶，认真行了一礼：“神明鉴。”

墨殇“嗤”地一声笑，低头摆弄手指：“神不明鉴，神不过是早就知道罢了。”

“你早就知道？”我觉得我有些晕，“你早就知道你还同意带着她一起？”

“因为我需要她的帮助啊。”墨殇说的理所当然，“你看这一路之上，如果只凭我们，能进来？”

怕是在第一层机关之外就困住了。我登时无言。

“只是可惜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墨殇还是笑，却带了些遗憾的味道，下面只有一个地胎，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我们是追着她家族中人的脚步来到这里，只可惜终究还是迟了，对方约莫已经离开。

“算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一路上也出力不少，想要干什么？我尽量满足咯。”

巫女再行一礼：“这个地胎自我巫女一族发现至今已有两千余年，却丝毫没有改变，我们到底等不起，只好请您来看看。”

“那找我也没有用，”墨殇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地胎的生长就是这么慢，别人可干涉不了。我也不行。”

巫女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又行一礼：“那只能再求神一件事了。”

“求神，不要介意我接下来的要做的事？”

没有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铃声响起，我只看到巫女手中一抹金色的光掠过思维就停住了，脑中一片混沌，眼前一瞬间炸开白光。

脑中空白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我的左手一痛，剧烈的痛感将我的感官强行扯回来，我倒抽一口凉气，视线恢复，把手抽回来，掌心一道刀口正在不断流血，我嘶嘶地直吸凉气，骂道：“墨殇你就不能换个温柔点的方法吗？”

墨殇根本没有管我：“快点！他们下去了！”

我看到巫女和林凇已经到了地面正向地胎跑去，栈道并没有连到地面，在距离地胎很远的地方戛然而止，墨殇从包中翻出登山绳系在栈道尽头的木桩上，我拉住她：“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非追上去？！”

“我怎么知道他们想干嘛？！”墨殇将登山索绑结实，拽着绳索滑下去，“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碰到那个地胎！碰到了我们都会死！！”

为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啊！我心急如焚，奈何墨殇已经滑到一半，我一拳砸在空里。

用同样的方法叫醒了阿全和楚湘，我也不多解释，只留给他们一句：“快！不能让巫女他们碰到地胎！”

我顺着登山索滑下去，等脚踩到地面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三人已经到了地胎边上，墨殇劈手挡下巫女伸向地胎的手：“住手！”

巫女躲过，侧身踢向墨殇腰侧，墨殇后退一步拽住巫女的脚踝顺着她的力道往前拉，巫女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另一边林凇就要沿着地胎的脐带爬上去，墨殇顺势一连后退好几步，挡在林凇和地胎之间，古铜色的短刀直指林凇脖颈，逼着他后退：“这个东西你们不能动！”

“墨殇后面！”

我看到在墨殇拦住林凇的时候巫女再一次站起来冲向地胎，速度很快，墨殇仓促回头，巫女已经从地胎的脚部爬上去，沿着婴儿的腿奔向婴儿的头部，墨殇一把推开林凇，翻身跳上去。

还是迟了，巫女抢先到了婴儿的头部，划破手掌，将淌满鲜血的手按在地胎的太阳穴上，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墨殇僵在原地。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个瞬间。地面开始震动，剧烈的震动，大块的萤石脱落，砸在地面上碎掉，墨殇似乎骂了一声，转身从地胎身上跳下来往回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站在原地，墨殇冲到了我们身边，我听见她在大喊！

“快跑！快跑！”

我们几个只能跟在墨殇后面拼命的跑，我往后看了一眼，在不断砸下并碎裂的萤石雨中，我看到那个石头做的胎儿翻了个身，努力向上伸出她带着婴儿肥的胳膊和手，接着，一声啼哭如同惊雷一般在这地下空间炸响，上方的栈道和萤石被震裂砸到地上，在一地晶莹的萤石碎片中，我看到这个石头做的女婴突然活了过来，像一个活生生的婴儿一样活动，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