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墨邪。”
墨殇说。
“我梦见了她,还有我自己,还有很多很熟悉的人。还有他们带着我参加的一次祭祀仪式。那时候我还很小,穿着很华丽但是很重的衣服,接过墨邪递给我的燃烧的香柏枝,点燃了寺庙前的圣火。”
墨殇眯着眼睛,像是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之中:“我那时候是真的还小,需要很费力的抬头才能看到墨邪的下巴……火焰一下子窜起来很高,很热,给我穿的那件衣服里里外外有好几层,挂满了黄金和珍宝的坠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还挺好听……不过真的很重。”
墨殇说了很多像这样的细碎小事,都是诸如衣服太重,走路不如平常便捷;挂在衣服上的坠子里有一个深蓝色带金色包边的,是用正圆无暇的珍珠做的链子,非常好看;在她点火前旁边一个老头子长篇大论地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很无聊,所以她在等的时候悄悄把那个好看的坠子拽了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我知道,这是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墨殇最真实的心声。
梦貘带给她的梦境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墨殇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旁若无人地喃喃低语,她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我觉得不对劲,叫了她两声,她却没回我,这可把我吓坏了,赶紧去看她怎么了,低着头仔细看去我却无语地发现,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这会儿鼻息微微,竟然已经睡着了。
天啊,这样都可以睡着,这梦貘的本事这么大吗?
墨殇怀里的梦貘哼唧着叫了两声,为我把它从墨殇温暖的怀里赶下来而不满,我拽了一把草给它让它一边玩去别捣乱,然后叫醒了墨殇。
墨殇悠悠转醒,没看围在她身边一脸关切的我们,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梦貘,把梦貘重新抱起来摸摸它的脑袋:“谢谢了,快回去吧,你们家大人得找你们了。”
小梦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墨殇的话,被放下来后哼哼唧唧地和自己同伴一块胡闹了一会儿,然后转身钻入了草丛。墨殇拍掉衣服上的草屑站起来,对我们道:“走吧。”
我们跟着墨殇往前走,这一次墨殇目标明确了很多,仿佛这里的路线她已经了如指掌,我跟上去和她齐头并进,问道:“你又梦见什么了?”
“墨邪。”
“我是问你这一次,不是上一次。”
“就是墨邪。”墨殇道,“不过不是过去的那个墨邪,而是刚刚带着人从这里经过的,时间距离我们不超过一天的墨邪。你不是梦见了一片佛寺吗?他们去的地方就是这片佛寺,只要我们快一点,一定可以赶上他们。”
在那之后我们就进入了紧张的赶路过程,为了能加快速度,我们压缩了休息时间,原本每天至少小时的扎营休息被压缩成不到六小时,常常天色尚暗时就熄灭篝火出发,天已经黑透了才停下来点火扎营,摸黑在丛林里摸索着前进。除了墨殇所有人都叫苦不迭,但是墨殇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对我们的抱怨声充耳不闻,只一昧的前进,前进。我心知墨殇很着急,也没办法,只能劝慰其他人先忍一忍。
我本以为既然都能在梦貘的影像里看到墨邪他们了,那么我们离目的地也该不远了,然而紧赶慢赶地我们还是走了整整三天时间。当那片已经成了废墟的佛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桑帛和他后面那两个小伙子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阿全靠着旁边的树一个劲地念叨“可算到了”之类的话。我拍了拍墨殇的肩膀,然后再拍拍阿全:“行了,走吧,到了里面咱们扎了帐篷好好休息。”
我之所以说这里是“一片”佛寺而不是“一座”佛寺,就是因为这里的佛寺规模极大,这是一个建筑群,大量的佛寺和雕像错落有致,纵使时间使得金漆剥落,珍宝蒙尘,不复当年刚建成时那种璀璨明丽,但那独属于时间的历史感却另有一番风味,置身这些建筑之中,你仿佛都能看到漫长而厚重的历史在其中流淌,在这种地方人很容易沉静下来,恍惚间你甚至会觉得自己能听到跨越历史长河而来的经文唱诵。
在这里我们没有见到任何可能的,近期有人进来的痕迹,这说明墨邪他们落在了我们后面,我们没日没夜的赶路总算有了些成效,可算超过了他们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很累,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事都不想干,没人有力气去支帐篷,我们强撑着点着篝火铺开睡袋,然后就各自钻进睡袋倒头就睡,就墨殇还精神得不得了,于是理所当然地由她来守着。
我也是困极了,没日没夜连续三天赶路实在太累,我几乎是头刚一沾到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日夜不分了。我揉着脑袋从睡袋里钻出来,看到众人还没醒,而墨殇依旧坐在篝火边。
我一边打哈欠一边过去在墨殇旁边坐下,墨殇递给我一壶烧热的水,我道了声谢喝了几口,道:“我睡了多久?你要不去睡会儿,我帮你守着?”
墨殇摇头示意不用:“没多久,六个小时不到。”
看来是这些天赶路压缩睡眠压缩得生物钟都乱了,好容易补一觉居然也睡不够六个小时,我心中哀叹了一声,把手边的干柴扔进篝火,问墨殇:“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墨邪他们都还没来,想要干点什么?”
墨殇看看天,看了好久,久到我忍不住去喊她,结果这丫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天摇摇头:“我不知道。”
“……”
我当时很想打她。
“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追在墨邪后面,几乎所有的目标都是找到她和与她有关的线索,最艰难的时候我与她相差的进度以年为单位,这还是我第一次走到她前面去。”墨殇笑了一下,却没有往常那懒散却张扬恣肆的模样,“我还真的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话说得我心里一疼,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干巴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那什么,这是你的胜利啊,你看你都能追到她前面来了,这不就证明你比她要强,你该高兴才对。别这么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