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伟和左慈缓步走在战乱后的大街上，曹操的部队有条不紊的巡逻，街上的平民似乎早已经习惯，清理着自家的东西，打扫卫生，甚至刚刚破城，有些小店已经正常做生意，对身边经过的士兵视若无睹。

几个孩子成群结队骑竹马，手上拿着小木棍，指点江山，百万雄师，嘴里喊着嘿哈。

有些人则是哀痛的整理亲人的尸体，在这场无妄之灾面前，很多家庭平添了无数的悲伤。

有些人则是无奈的给孩子插上了草标，家里孩子太多，不卖掉，只能一家人饿死。

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不可能存在完全的安居乐业，也不会全都是饿殍遍野，只是很多时候我们看不见，或者就算看见了，也只是安慰自己，没事，毕竟这是少数。

让周大伟比较欣慰的是，并没有出现传说中的士兵欺负老百姓的情况发生，在这个已经满是创痕的城市，没有人为地增加黑暗。

周大伟停下了脚步，一个干瘦的女孩跪在路边，面前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老人，老人已经死去多时，少女面如死灰，但是眼神倔强。

不少人围观着少女，讨论着值多少钱。

周大伟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很瘦弱，应该十几岁，衣衫褴褛，但是浆洗的很干净，小脸有些黝黑，但是眼神明亮，嘴角紧闭，对于被人围观有些紧张，但是腰杆还是很直，就像是一颗野草，明明在疾风暴雨中注定被吹的东倒西歪，但还是非要倔强的抬头，凝视上苍。

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呲着大黄牙嘿嘿笑道：“草儿，你也不说说自己值个什么价，想让睡草席还是白皮棺材，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就把你领回家了，正好我老婆跑了，缺个暖被窝的。”

原本很多人的眼神中还是存在着一丝怜悯，但是有人牵头，更多的人就开始下意识的跟着肆无忌惮的嘲笑了起来。有些人开始挤眉弄眼，没了半点对眼前女孩的尊重，也没有对死者的尊敬，虽然这个人曾经是他们的同乡，他们的邻居。

少女依旧不说话，嘴唇紧咬。

周大伟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这就是现实中的人性么，有人说人类是群居动物，互相扶持，但是周大伟总觉得人们群居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在人群中寻找比自己弱势的个体，然后欺凌他们，从而显示自己不是弱者，但是这种只会低头的人，在周大伟的眼中连弱者都比不上。

周大伟扭头想问一下左慈的看法，却发现左慈早已经没了踪影，周大伟摇摇头，所以修炼的人都喜欢给自己搞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噱头么？

周大伟有些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救下这个女孩，但是救下眼前的女孩，城中上演如此场景的地方那么多，自己都能管的过来么？

周大伟正在犹豫，却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人拽了一下，周大伟抬头看去，是二牛。

二牛一脸的紧张：“师父，咱们救救她吧。”

周大伟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突然想了起来，第一次相遇，自己就知道当时那个人没枪高的男孩，有个凄惨的童年，为了混口饭吃，在战场上挥舞着长矛拼命活了下来。

二牛焦急的看着围观众人越来越口无遮拦与肆无忌惮，那个邋遢的中年人甚至蹲在了少女的身边开始捏着少女的肩膀，品头论足，眼神更是放肆的上下扫视。

周大伟看了眼眼前已经比自己略高的孩子，笑着拿出钱袋，扔给二牛，笑道：“给多少钱你自己看着办，天黑之前，回营帐找我。”

二牛满脸感激，也没打算听周大伟后续的嘱咐，拨开人群，走到女孩面前，一把拉开手脚更加放肆的邋遢中年人，将整个钱袋放在少女的面前，沉甸甸的钱袋轰然坠地，周围的众人瞬间安静。

二牛看着少女，少女抬起眼眸，四目相对，二牛竟然脸红起来，轻轻偏转了视线，说道：“这些都给你。”

走了没多远的周大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心说，傻徒弟，你知不知道，师父给你的钱都够一个普通人家生活五年还能绰绰有余了，你还真是大手大脚。

周大伟没有回头，孩子们长大了，有些决定他们还是自己去做比较好。

少女没有看地上的钱袋，已经凝视着二牛，二牛眼神回转，再次与少女的目光相对，这才发现少女的睫毛那么长。

二牛有些发呆。

名叫草儿的少女轻声开口：“给我爹买一口棺材，葬在城外的南山下，让我磕三个头，我就跟你走。”

二牛点点头，一把推开还想上前说什么的邋遢男人，轻轻将少女扶起，抱起地上老人的尸体，带着少女走向棺材铺。

日落西山，营帐掌灯，二牛才带着少女回来，二牛有些局促，少女贴着二牛，没了在街头的冷漠和倔强，看着营帐，眼神有些怯生生的。

吴明对着二牛挤眉弄眼：“哟，二牛带着小媳妇回来了，师父，你快来看呐。”

二牛脸色涨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要冲上去踢二牛一脚，却发现身后的草儿轻轻拽着自己的袖口，二牛感觉到少女的紧张，这才没有行动，就这样让少女拽着自己。

吴明见状，更是嚣张，嗷嗷叫，就怕全营的人不知道二牛带回来个小媳妇。

周大伟和张昭满脸微笑，二牛和草儿走到周大伟面前，二牛轻声叫道：“师父，这是草儿。”

周大伟点点头：“草儿你好。”

小姑娘轻轻施礼：“见过师父。”

周大伟会心一笑，看向二牛：“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二牛有些慌乱：“师父，她家只剩她一个人了，让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吴明发出诡异的笑声，二牛瞪眼，吴明反而明目张胆的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草儿说道：“小嫂子好。”

一直怯生生的草儿小脸一红，红透了脖子。

周大伟笑道：“草儿姑娘，你怎么打算的？”

草儿看了周大伟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二牛，轻声说道：“我听他的。”

吴明大声嚷嚷道：“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二牛和草儿齐刷刷的脸红，二牛直接抄起钱袋就向吴明扔去，吴明接在手心，想当然的想挂在腰间，看了看周大伟，还是无奈的放在周大伟面前。

周大伟看了看二牛，问道：“喜欢么？”

二牛抬起头，虽然脸红，但是很坚决：“喜欢！”

周大伟看向草儿：“以后这辈子让你跟着这个男人，你愿意么？”

草儿低头，轻轻点头。

周大伟哈哈大笑，张昭也在一旁抚须摇头，吴明浑身都蜷缩在一起，不停说道：“哎呀，我的鸡皮疙瘩……”

周大伟点点头：“草儿的住处已经安顿好了，等我回去和你师娘商量一下，挑个日子，如果草儿没意见，就给你们安排一下。”

二牛一脸激动，手臂都有些轻轻颤抖：“谢师父。”

说完跪下，咚咚咚开始磕头，身后的草儿也轻轻跪下，低着头。

周大伟起身，轻轻将眼前的少年少女扶起身来，拍了拍二牛额头上的灰尘，语气中不自觉带了点慈祥：“二牛啊，你跟师父的时间最长，师父也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当年师父答应你一定给你娶一房媳妇，只是事情太多，我也让你师娘一直我给你物色，没想到如今你能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如此来说，当然最好。”

二牛眼角含泪，轻轻点头，千言万语，压抑在喉咙，说不出话。

身后的草儿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认真看，大眼睛里似乎也有无数的话。

原本自己老实的父亲就是自己的铠甲，虽然生活艰苦，但是父亲从来没有让自己受过半点委屈，一直好说话的父亲唯一一次发火就是有泼皮无赖骚扰自己，温和的父亲拿着菜刀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跪在街头的那天，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眼前众人轻浮的话语，戏谑的表情让她感觉以后的生活注定黑暗，但是为了能让自己的父亲安然长眠，草儿觉得自己不怕，因为，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从来都没有怕过。

当眼前的男孩一脸紧张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赶走了从来不正经的邋遢邻居，草儿似乎看到了一个散发金光的战神，站在自己面前，光芒刺眼。

看着眼前的男孩亲手将自己的父亲入殓，算好地址，安排下葬，自己在父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头，那三个头似乎抽干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和自尊，她又变成了那个柔弱的女孩。

磕完头的草儿看着二牛，二牛也挺直身子，一本正经的磕了三个头，轻声说道：“大叔，放心吧，草儿以后交给我照顾。”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草儿觉得一股热流直冲眼角，似乎马上就要忍不住有泪水会流出来。

二牛看着远处的夕阳，轻声跟草儿说自己的童年，自己过世的母亲，自己的师父，自己的师娘，自己的师兄弟们，二牛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能说，眼前的姑娘也听得入神。

二牛说完，问道：“这就是我的情况，我师父说过，遇到想要喜欢的姑娘就要对人家毫无保留，这就是我的一切，你愿意跟我走吗？”

草儿有些无措：“你师父愿意收留我吗？”

二牛微笑着，拉起少女，直奔大营，步伐坚定。

现在，草儿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有些羡慕二牛。

一旁本来咋咋呼呼的吴明却老老实实呆着，低头拼命嚼着牛肉干，对于师父和二师兄之间这么真挚的对话自己真的有点不习惯，二牛抽了一下鼻子，想要喝一口九台春酿。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哪怕是棵小草，还是有人愿意，在黑夜的狂风中用胸膛，给你一片宁静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