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在军营没有待多久便在二牛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由专人护送回了江夏,军营之中不能有女眷,这是当时孙坚定的规矩,孙家对于这一点很看重。
临行前,草儿将自己连夜编制的五色丝线打成的手链绑在二牛的手腕上,二牛将一支簪子轻轻别在草儿的头上,临别之前,千言万语,分别之时,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二牛缓慢的跟着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地平线,这才发现周大伟等人已经没了踪影,周大伟虽然很喜欢爱情的酸臭味,但是前提是主角是自己。
原本周大伟以为吕布会有一场葬礼,但是没想到曝尸三日之后,直接草草下葬,似乎三国第一猛将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荣誉和特权,相反的更多的是市井之中说书先生们喜欢称呼吕布为三姓家奴。
周大伟有些感慨,其实历史是很容易被扭曲的,每个人的一生不可避免的会有很多优缺点,没有一个人会是完人,历史本来就是一个任由别人打扮的小姑娘,打扮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或许会将历史的黑发染成黄色,然后告诉所有人,黄色才是最美的,历史是展览品,可是旁观者更多的都是无脑接受,哪怕有人看到黑色的发根也不会多加怀疑,因为就算历史的颜色不是黄色,下一个年代,或许又有人会将其绿色或者黑色……
周大伟在吕布坟前没有太多的停留,却在陈宫的坟头倒上了一整壶九台春酿,有些人没有活下来,不是因为他不是英雄,人与人之间真的怕对比。
周大伟走进曹操的营帐,开始了双方的谈判,有时候盟友和仇敌之间身份的转换,或许仅仅以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利益。
但是,这次曹操明显十分有诚意。
双方关羽徐州的势力划分很清晰,谁打下来的城池归谁,徐州牧由刘备暂领,但是,东吴的地盘所有的守将和财政收入东吴自己决定,刘备不得过问。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双方联手的问题,曹操没有遮掩,矛头直指袁术。
张昭和曹操开始商量各方面的细节,周大伟被一群谋士吵的头疼,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太地道,但是周大伟还是选择走出谈判室,让张昭一个人舌战群儒。
周大伟走在下邳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如今的下邳已经一改之前的萧条,所有的商业已经开始正常运转,一切井井有条,安居乐业。
周大伟点点头,不得不说,这方面曹操确实做的不错,和别的军阀势力相比,所过之境的饿殍遍野,曹操更加珍惜民力与人力,后来的天下归心,错综复杂的北方势力能够包容消停,不是没有原因的。
突然周大伟看到前方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有些人甚至虔诚下跪,口中诵念着什么,表情专注,一脸崇敬。
人群中间,一位青衣老者发髻高盘,手持符箓,点化符水,分与众人,所受之人都是面带感激,双目炯炯。
周大伟凑近,听到很多人恭声感谢:“多谢于吉大师。”
周大伟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每一声感谢,老者都会一一回礼,有人送上供奉,老者也会一一拒绝,认真的询问每一个来求医治之人的病情,根据情况,逐一赐福。
周大伟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时间慢慢到了中午,身边的众人逐渐散去,于吉这才起身,收拾自己身边的背囊。
周大伟轻轻走到于吉面前,轻轻施礼:“于吉大师,久仰大名。”
于吉注视了周大伟片刻,没有过多的言语,依旧是慈眉善目,轻轻回礼:“这位贵人,不知有何贵干?”
周大伟微笑:“看到大师不辞辛苦,普度众生,很是感动,如今已经到了中午,想代下邳百姓请大师吃一顿便饭,不知道大师可愿意赏脸?”
于吉微笑点头:“既然是缘分,不问好坏,走不脱的。”
周大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随便挑了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吴明熟练的拿出一壶九台春酿,要了一壶开水,泡上自家的茶叶。
互相注视,于吉最先开口:“不知贵人如何称呼,此次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周大伟嘴角微笑,语气恭敬:“在下周大伟,确实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于吉一愣,紧接着笑道:“没想到是国师大人,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为国师大人分忧?”
周大伟摆摆手,在这群有道行的人面前被人尊称,自己还真是有点脸上火辣辣的。
于吉满脸微笑,看着周大伟,周大伟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口问道:“先生一直云游四海,治病救人?”
于吉点头:“众生皆苦,修道之人本就应该怜悯众生,乱世救人,盛世归隐,远离俗世,但不远离善心。”
周大伟忍不住拱了拱手,表示佩服,这种做实事的人可比自己那个年代打着大师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强了太多。
周大伟继续问道:“刚才看大师治病救人分文不取,难道天下的规则运转不应该在规矩二字之上么,有来有往,有所得,有付出才是循环的道理,如今众人不劳而获,虽然一时感激大师的功德,但是时过境迁,慢慢的终究会是遗忘,如果每人为了自己的性命,付出足够多的代价,那么时间再久,相信他们也不会忘记这段经历,还是会宣扬大师的功德。”
于吉轻笑摇头:“身外之物,于我无益,世人皆苦,就是过于在意身外之物,如果用身外之物拴住人的本心岂不是有违我的本意,与其不能让他们看破红尘,不如给他们更长久的时间,更多的身外之物,或许有一天,有那么一两人能看破,那就是功德无量了。”
周大伟一挑眉:“大师说的可是张角?”
左慈面色不变,端起茶杯,很是坦然:“没错,张角的太平经确实是我传授给他的。”
周大伟给于吉倒了一杯九台春酿,于吉摇摇头,抱着茶杯,眼神中有点淡淡的回忆:“那一年我云游到他的故乡,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年纪不大,父亲战死,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过得很艰难,他母亲病入膏肓,那个少年拿着家里的一只鸡三个鸡蛋在我面前跪了一整天。他的母亲当时已经油尽灯枯,我也无能为力,三天之后,他的母亲去世,料理完他母亲的后世,他又在我门前跪了一天,我问他,为什么要拜我为师,那个少年当时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但是回答的很坚定,乱世人皆苦,不想再有自己这个年纪的孩子失去母亲,希望能够医治天下的病人,让权贵的战争,不要伤害无辜的平民。”
左慈喝下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吴明乖巧的续上半杯,于吉点头致意,吴明嘿嘿傻笑。
于吉又将茶杯捧在手里,看向周大伟继续说道:“他随我学艺八年,勤勤恳恳,善始善终,他是个善良的孩子,成为了那一带的神医,在我的首肯下,他创立了太平教,那几年,他的名声传播的飞快,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了神明一样供奉,但是我知道他的本心没变,他依旧善良,尤其对待孩子,很温柔。他的两个弟弟也不差,没学到什么本事,但是懂得体谅别人的痛苦,因为他们也是那样长起来的。”
“后来,少帝继位外戚和宦官的争斗达到了顶点,地方上越来越不服从朝廷的管制,各种花样繁多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百姓越来越贫困,信奉太平教的人越来越多,痛苦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最痛苦的应该就是我那个徒儿了。”
“他问过我,师父,我们每天学习医术,登坛求雨,这些真能能够救世人么,为什么我们救的越多,身边人的痛苦反而没有丝毫的减少,底层人的委曲求全真的能换来上位者的怜悯么,还是天下万物为刍狗,上位者的眼里,这些平民的性命和待宰的猪羊没有区别?”
“那个时候我劝他随我游历天下,看看不同地方的民生,不要再去管太平教的俗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游历很顺利,他心中的苦恼也放下的大半,但是回到巨鹿当时的难民已经有了十几万,很多人疾病缠身,衣不蔽体,太平教所有人拼命救治,每天病死的人数都在不停的上升,终于有一天,他救人的速度越来越慢,然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天后,他对身边的所有人说,苍天已死,黄土当立……”
周大伟看着眼前的于吉,似乎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语气淡然,但是周大伟又能从于吉的眼中看出深深的悲伤和一丝坚定。
周大伟点点头:“看来,作为师父,你是认可这个徒弟的。”
于吉,微笑,再饮一口,轻声说道:“徒弟做了师父不敢做的事情,而且,他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周大伟沉默,于吉抬头,思虑飘向远处:“你能想象当时的天下到底有多乱么,仅仅一个巨鹿的治病救人的太平教振臂一呼,天下数百万人瞬间揭竿而起,这一点,我那徒儿都没有想到,原本的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性命唤起天下人的觉醒,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天下人水深火热而自己无动于衷,我数次劝他,但是他的视死如归,让我这个做师父的都觉得自愧不如,那一刻我没法评价他做的对不对,只能说,我很骄傲自己有这样一个徒弟。”
周大伟再次沉默,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各地的豪强联手,镇压黄巾军,每每对外宣称破敌数十万,其实黄巾军的战斗力根本不强,只是一些难民组织,所为的斩首十万人,其中大概只有一万的青壮,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镇压黄巾军是三国英雄们的发家史,但也是残酷的屠杀史,那些豪门大户不会理解眼前的泥腿子们怎么敢造反,为什么这群战力稀松甚至没有像样武器的平民们会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看自己,吃不饱?这种事情难道归我管吗,你们应该去骂大汉的天子。
周大伟闭上了双眼,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面对所为的黄巾之乱,这或许不是一本英雄的列传,而是一群尖嘴猴腮的小人,在用平民的血肉做成的血腥交易。
历史啊,你的记载,到底应该站在什么人的角度。
周大伟抬头看向于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于吉微笑,轻轻举起茶杯,也是一饮而尽。
历史这个小姑娘穿着华丽的衣裙微笑着站在我们面前,不撩起她的衣裙,你无法知道,华丽的服装下到底是触目惊心的恶鬼纹身,还是血淋淋的刀剑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