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大帐，张郃苦苦哀求：“大公子，敬志虽然败阵而归，但是眼前用人之际，大公子还请从轻发落啊。”

袁谭便衣松散，怀中抱着美娇娘，没有一点大战在即的紧迫感。

袁谭没有说话，右手轻轻挑起怀中美人的下巴，美人娇笑如银铃，张郃的躬身施礼显的那么凄凉。

一旁的郭图看了袁谭一眼，心中了然，开口道：“儁乂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治军之道，而且此次洛阳城中无人，高览连个小毛孩子都打不过，这说的过去么，不知道是有什么隐情，还是高览心存异志，毕竟高览最近的表现让人很看不懂啊。”

张郃皱眉，声音中有些许不悦：“公则，敬志毕竟是在前线浴血拼杀的，如果没有证据就这样污蔑一员战将，会令将士们寒心的。”

郭图冷笑：“怎么，打了败仗形迹可疑还不让人说了？不想被怀疑就做的别让人起疑，没本事还在这里装可怜，不要觉得公子良善就在这里求情，只打六十军棍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还要怎样？”

张郃大怒，正要反驳，辛评站了出来：“好了好了，别吵了，天天吵，公子，高览虽然为人憨笨了一些，但也算忠心耿耿，如今大战在即，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郭图对待辛评的态度明显更有耐心：“仲治，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果这次松口，下一次岂不是人人都会打败仗无人向前？这群人本来就是靠武力吃饭的蛮夫，你何必替他们求情。”

张郃大怒，紧皱眉头，声音冷酷：“郭图，你……”

“好了，别吵了。”袁谭慵懒的声音响起。

众人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眼前掌管真正生杀大权的袁家大公子。

袁谭缓缓说道：“我累了，都出去吧。”

张郃拱手正要说什么，袁谭看向张郃，表情有一丝的不耐烦：“我说了，都出去。”

张郃张开的嘴没有说出一句话，又无奈的闭上，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郭图一脸冷笑，率先走出大帐大帐。

辛评和张郃并肩缓缓退出。

在两人走出大帐的一瞬，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两人的打闹声。

张郃脸色铁青，辛评有些无奈，开口道：“儁乂。……”

张郃深呼吸，压制自己的怒气，缓缓说道：“仲治，袁家四世三公，主公也算是一方豪杰，袁家有如今的势力哪里少的了武人的浴血拼杀，如今天下还没到手就已经开始轻慢武人，难道打天下要靠郭图这样的人耍嘴皮子打下来？”

辛评苦笑：“儁乂，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但是我一定会劝劝公子，袁公原本也是士族子弟，有今天更多靠的是今天的名望，他的手下从来不缺乏能征战的猛将，你当初不也是仰慕袁公的显赫家室才投奔于他？只是如今情况不同了，曹操手下猛将如云，今非昔比了，袁公再不重视恐怕真的会吃亏。”

张郃怒目：“袁公至少在大事上不糊涂，如果今天是袁公坐镇绝对不会苛责敬志，大公子没有带兵经验，行为举止不合军规，如今还听信谗言苛责下属，这不是怕你众将士寒心么。”

辛评点头，语气中也有点淡淡的苦涩，但是辛评还是坚持说道：“儁乂，咱们还有时间，大公子还在成长，只要咱们足够耐心，相信公子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的。”

张郃无奈叹了一口气：“仲治，现在如果说这座军营中还有个明白人的话那就只有你和佐治了，其余的人，包括大帐里躺着的这位，都是一群废物。”

辛评大惊：“儁乂，祸从口出……”

张郃气哼哼的与辛评拜别，径直走去高览的营帐，虽然自己没能劝说袁谭成功，但是他也不是那种逃避的孬种，自己要用行动表明自己和高览站在一起。

辛评看着张郃怒气腾腾的背影，轻轻摇头。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辛评背后淡淡传来：“哥，张郃不敬之意已经显现，你打算怎么办？”

辛评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无奈摇头：“尽力安抚，我还能如何，袁家这几年看着表面风光，其实内里矛盾已经很深了，只能一点一点修补了。”

辛毗卷起自己的青衫，轻轻揉捏自己的手掌：“哥，袁家是在自己作死，袁术自立，袁公听信小人，大公子沉迷女色，玩物丧志，其余几个公子资质平平，小公子最像袁公，但是毕竟还小，城府不够。”

辛评想要反驳：“袁家毕竟有很深的根基，只要维护得当，还是很有可能再次中兴的。”

辛毗轻轻摇头，自己这个哥哥真的什么都好，就是过于理想化，过于愚忠了。

辛毗轻声解释：“哥，你说的那是一切风平浪静的条件下，用你的方式慢慢引导感化，现在曹操会给咱们这个机会么？已经攻陷半个荆州的李儒会给咱们机会么？”

辛评想要反驳，但是发现自己能说出口的理由是那么无力。

辛毗不再看向辛评，其实他不喜欢这么直白的戳辛评的痛处，但是辛毗觉得如果有些话不说，辛评可能真的一辈子都不去考虑，自己的哥哥是个能臣，是个忠臣，但是就是因为这样，辛毗才更担心辛评，自己的哥哥就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种人。

辛毗趴在营寨的围栏上，接着说道：“而且最重要的，哥哥你所说的一切，袁家人从上到下有谁真正的听过你的金玉良言，袁公是敷衍，大公子直接就是闭目塞听，你空有一肚子的才学，但是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他们看中的是你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而不是敬重你个人的才学。”

辛评沉默，弟弟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也无法反驳，但是他也不会接受。

辛毗看着自己性格温柔却十分倔强的哥哥，忍不住轻叹摇头：“哥，这些都是后话，今天儁乂在营帐公然斥责袁公和公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辛评没有犹豫：“儁乂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如果袁公追究，我也会为儁乂求情的。”

辛毗摇头：“张郃反意已现，哥哥你是今天场面的见证者，如果张郃真的叛乱，哥哥，你小心有些话你说不清楚。”

辛评皱眉：“佐治，你怎么会这么看袁公，至少这种事情上袁公是看的开的。”

辛毗无奈苦笑：“哥，那都是袁公装出来的，袁公多疑，至少因为天下纷争，年轻的时候还能做到表面上的大度，如今袁家坐镇一方，已经不会将三两条人命看的那么重了，袁公最讨厌别人对他不忠诚，也不无称帝的野心，这一点他们兄弟很像。”

辛评问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辛毗语气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如果想要施展才华，匡扶天下就和张郃一起反，张郃是一员猛将，和他绑在一起，到了哪里都有一席之地。”

辛评大惊：“佐治，这是什么话，快住嘴。我怎么能做出如此不忠的事情。”

辛毗轻笑：“如果想要在袁家继续效力，那就直接将今天张郃的每一句话一字不落的告知袁公，撇清关系。”

辛评有些生气：“佐治，这是什么话，出卖同僚如此不义你怎么能说出口。而且如今武将势危，如今说出这种话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么，这也是在毁袁家的根基。”

辛毗无奈，轻声说道：“傻哥哥啊，袁家自己在家里翻着跟头自毁根基，你还在这替他们心疼，就不担心有人把屎盆子扣在你头上，说你笼络人心，结党营私？”

辛评无奈：“佐治，袁家还没**如此。”

辛毗摇摇头，不再理会自己的傻哥哥，这年头，人还真的不一定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善良，其实他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手段尽量说的光明正大了。

他说的已经够多了还没听懂，不是辛评听不懂，而是他根本不想懂。

乱世，杀人的有可能是敌人的刀剑，也可能是自己人的阴谋，还可能是不愿意直面现实的愚昧的自己，这年头，活着真没那么容易。

辛评看着辛毗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知道辛毗比自己更会处世，自己应该考虑他的建议但是有些东西自己真的做不到。

辛评转身回去处理政务，案牍竹简，他认认真真书写自己的政见意见，他相信，只要袁绍好好读，哪怕看进去一条，袁家都会越来越好。

辛毗袖口拉的老高，两条白嫩的胳膊在空中晃荡，抬头看向眼前的黄透的树叶，一片一片飘落，征征出神，他早就不写奏章了，因为他知道，袁绍已经好久不看奏章了，他没有跟辛评说过，因为他不想让辛评伤心。

落叶如雨，拍打在辛毗的脸上，辛毗不躲不闪，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和这一地的落叶没有什么区别，自己也即将如此，不是他不想留，而是大树想让他走。

辛毗低头，看着一地的落叶，轻轻摇头，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乱的像一地落叶，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