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如林，马如龙，旌旗漫卷，绵延出长长的队伍沿着官道缓慢的行进。地上的尘土被践踏的腾起，似一条黄色的绸带。行上四五里，便整队、修整、清点人数，再复行四五里，如此一天下来，也不过是走了二十里左右，便安营扎寨了。

邵明杰骑着马，百无聊赖的在马上摇晃，十三郎和厉风两个少年跟在后面，也骑着马，小乔则是跟在一旁。

小乔在口罩之外另蒙了一块红巾遮挡风尘，一边小声的和邵明杰说话。

邵明杰不时的应付一句。

“一点儿都不像是少年人啊小屁孩儿……”小乔呼出一口气，湍热的气流就落在口罩上，铺满了脸。

邵明杰随意道：“我又不是知了……炎炎夏日，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躁动的宁静，除了知了是活的，剩下的一切都将死去，或者即将死去。你听，有鸟叫声吗？有虫鸣吗？只有知了在叫……这知了啊，一声都是苦的，是人世间最大的苦难。但你听它的鸣唱，生命却也最绚烂！”

小乔道：“二十三年埋深土，一朝鸣唱天下惊。”

邵明杰道：“是于道子的《咏蝉》。”

“厉害……厉害。那这一首呢——欲上九天阙，神仙把臂游。”

“陈河的《中秋诗赠阳和之其三》。”

“再来一个……”

小乔出题，随意的念诗句。

邵明杰则说出作者和诗的名目。

时间一下子就像是上了发条，过的一下就快了。不知不觉，一天的行军就结束了，行军路上也难有机会吃什么好的，邵明杰就指点着十三郎和厉风做了一些肉汤泡军粮（锅盔）吃。

锅盔为了长时间保存而不变质，是用的半生的面做的，晾干之后比石头还要硬，可以存放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但吃起来就……

但这玩意儿煮一下，实际上就是泡馍了。

这也是“泡馍”真正的由来。

它并不好吃。

但抗饿。

……

第一天，是煮锅盔。

第二天，还是煮锅盔。

第三天，依然是煮锅盔。

……

十三郎、厉风还好一些，吃什么都是吃，也不挑。但小乔已经受够了，感觉再这么吃下去，自己都要变成“锅盔”了……一直到了第七天，又一次煮好了锅盔，一人盛了一碗后，邵明杰就从临时的土灶中刨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将表面的草木灰、泥土一清，用力一撕，便散发出一股香气，将里面白生生的肉漏了出来。用一块布巾垫着，递给了小乔。说：“吃吧，这是我刚那会儿抓住的……”他却没说是什么——被剥的干干净净的肉，也看不出是什么。

小乔问：“这是兔子？”

“对，吃吧。”

邵明杰点头，一副你说的对，这就是兔子的表情。

其实这不是兔子，而是田鼠。

“真香……”

小乔解开了面罩，这烧出来的肉的滋味却是极好的，纵然是缺盐少油，却也让这几天被锅盔支配的味蕾享受了一把。

“给你一条腿……”

小乔撕了一条腿给邵明杰，然后又在十三郎、厉风巴巴的眼神中撕了两条前腿一人一条。

邵明杰道：“你自己吃就行了，用不着分给我们。等去了京城，咱们去最好的楼，换一换胃口，想吃皇家菜都行。”

十三郎、厉风眼睛都瞪圆了，期待不已：“皇家菜？”

“皇家菜不好吃，都是冷的，而且都做的特别难吃……”小乔一边吃，一边含糊的说了一句。邵明杰点头，说道：“是不好吃，这其实就是生存之道。要是做的好了，后宫的口味变得难伺候，那做厨子的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底线定的低一点儿，对自己有好处……”心道：“小乔也不简单，看来还是吃过皇家菜的……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看上的女人，还能飞别人碗里去？”

“那可是皇家菜……”

“……”

又二日，终于到了京城。

大军是不能京城的，就回到了城外的大营。而赵山河以及几个将军则是和邵明杰一起进了城。京城内人声鼎沸，行人见了一行人纷纷避让，一行人直接就去了齐曲国的心脏——三省。

交了令，功劳还需核算一些时间，邵明杰则是先将小乔、十三郎和厉风安置了一下，住进了四海阁的上房。而后，自己便去见了平安王——几日不见，平安王还是那个平安王，也没有进行什么野心勃勃的改革、变化，一切都是润物无声的。显然是听从了邵明杰的谏言。

就嘉定县的一些事务了解了一番，平安王深感邵明杰之才，感慨道：“若是换上一人，只怕有糜烂之势。”

又知邵明杰在京城并无住所，恰好的之前也抄没了不少，于是就将一个豪富人家的院子赏赐给了邵明杰，以表彰他的功绩。至于官职上，则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实在是没法儿提，就提了一些品级待遇，让他一个少年人成为了一个没有实权的“一品大员”——

这无疑是一个很高明的手段。

邵明杰于是又把小乔等人接出来，去了自己的新宅。

新宅很新，一应物品都是封存的，除了下人不够用，剩下的都很好。小乔指挥十三郎、厉风二人跑腿，简单的收拾出一个院子供居住，一行人也就安顿了下来。而另一边，平安王则是在和杨熙子商量关于京营的处理……

赵山河要怎么办？那些将领、士卒又要怎么办？

杨熙子道：“京营其实早已不堪用，赵山河不若就放归吧，授予一个闲职。从其子嗣中选一个，继承次一等的职位，也算是恩宠。那些士卒，想一些办法戎边屯垦，咱们要另起京营……”

“这件事你去处理。六扇门要新立，熙子可有合适人选？”

“要说合适，却还是邵明杰最合适。只是他的年纪……人才难求啊。王爷，是否要开一次恩科？”

“开恩科能选上合用的人？选不上！”

……

已是夜幕降临。

杨熙子独一人施施然的到了邵明杰的府邸。

“明杰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