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庾信看陈儿洒的眼神里都是极不耐烦,陈儿洒又道:“差一点诈成了宗如周的一百匹马,那其中,不也有牧耕道人的功劳?若真的诈成喽,大人还能把那一百匹马都杀掉解恨?”“
“何必如此闲扯?”庾信果真是文人,驭下确实无术,一时气急,心中就乱了方寸,急争地说:“如何我会傻到杀战马解恨?”
众将士脸上渐露嘲笑,陈儿洒像是从中得到信说,继续道:“至于说最终一匹马也没得到,难道不是你庾大人无能?”
“你!你个不知尊卑礼仪的无知小儿!”庾信手指陈儿洒,气得嘴唇抖个不停,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击,王顸忙提醒道:“常侍大人,我倒觉得,驿丞大人、牧耕道人的计谋十分难得,若不是他们,如何赢得时机?我们如何能够盼来太守大人的援军?”
王顸不提那百匹战马之事,也是想给庾信留足面子,相互补台好戏连台互相拆台一起跨台的道理他还懂。
“常侍大人,贫道领罪!”牧耕道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却是穿了一身铠甲,头戴铁胄。他这样一身装扮,再与士兵混在一起,确实难认。
庾信忍不住笑了笑,又即刻将笑脸收回,一本正经地说:“嗯?要还俗么?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叛国之敌,不可守成,尔等如此摇摆不定,当是人生之大忌!”
夸夸其谈,终归是庚信的专长,王顸却极不认可这番说辞。牧耕道人既不是败军之将,也不是叛国之敌,他不过是乱世之中走投无路之人,年幼之时皈依佛门也未必是他的本意,暂时栖身在中梁观或许更是为生计所迫。你庾信大人当年在建康城中,不也是被侯景叛军的一支冷箭吓破了胆么?
牧耕道人并不跪拜,只是轻声说道:“常侍大人,我本一芥黔首凡胎,苟活于草木之间,昨日承蒙大人不弃,在安梁郡王偶感风寒之际,着驿丞姚贤兄前去知会于我前来效力,离开中梁观之时我已自断后路,路途中购得那三只山羊之资,即是我多年积蓄的全部身外之物。”
“哦?”庾信似是有些意外,说:“你若不提起,我倒把三只羊的事给忘了,唔,我替诸位将士,感谢你的羊肉羊汤!”
牧耕道人说:“大人,那一点积蓄,且算一点心意,也想以此表明我今后追随常侍大人之决意。”
“哦?你想干什么?”庾信一时不解其中之意,又急急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话直说,不要跟我这粗人烧弯子!”
“我略懂歧黄之术,又无父母家室之拖累,今后留在军中,不期为大人与安郡王出牛马之力,只愿以备不时之需。”牧耕道人娓娓道来,措辞谦逊,条理清晰,诚意十足。
庾信点点头,却不像是认可,又不表态,只是转脸看看诸将士,喝道:“姚德成!你可知罪?”
王顸知道,庾信这是调转枪头转移矛盾之法。姚驿丞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吱应着向前欠了欠身子,却没有挪动地方。
庾信说:“既然他心怀这番打算,尔等为何隐瞒直至此时?还有,射中宗如周军中战马的那些弩箭,理应是浸毒之箭,我来问你,这驿站之中,何来浸毒之箭?你理应知晓,湘东殿下最恨心怀异志之人!”
如此上纲上线,言过其实了吧?现如今这般兵荒马乱的年月,他领兵驻守边境驿站,手里没有一点硬家伙,如何行得通?王顸看了庾信一眼,想反驳,又觉得毫无意义,且看看当事人的意思吧。
听庾信这么一说,姚德成竟然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在乎,抱拳在胸,仰了头,反问道:“常侍大人,心怀异志之人,此话怎讲?”
“驿站之中,私藏浸毒弩箭,这可是谋逆的势头……”庾信略作停顿,脸上的神情又严肃起来:“我只是觉得,若是湘东殿下获悉昨夜今日这般实情,未必赞同尔等的合谋与作为。高祖蒙难以来,湘东殿下东征西讨,杀伐决断,怎是一个狠字了得?湘东殿下也是吸取高祖皇帝养虎遗患之教训。”
这番话,直把王顸听得云里雾里,老东西你到底要说个什么意思出来?湘东殿下的冷酷杀伐,与这太和驿站所面临的凶险,可有直接联系?宗如周逼你就范之时,你如何不摆出湘东殿下?你当时的能耐呢?
姚德成翻了翻眼睛,似是不以为然,冷冷地道:“常侍大人,我等所作所为无愧于心,更无愧于湘东殿下,牧耕道人一心投诚于湘东大王殿下,以期今后能效力于帐前马后,此前苦于时机未到,又苦无人引见,如今事已至此,他的去留进退全凭大人裁断。”姚德成说完,仅是后退半步,不再跪听吩咐。
“并无此意!我并无此意哇!”庾信开始着急,他对姚德成不再跪听吩咐的心情似是有所领悟,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道:“尔等有所不知,此番陪侍安梁郡王北上长安,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与众人行军在外,自然需要步调一致,口径统一。”
这是何苦?既然有这番难言之隐,何必在下层官吏面前那般不可一世?王顸暗暗高兴,觉得这庾信老儿也不过是生就了一个浆糊脑袋,从来就没有个清醒的时候。
庾信说:“尔等合谋的钦差大人一出,我与左卫将军一无所知,险些在军前露出马脚,亏得我与少将军灵活应对,方得无差!由此说来,牧耕道人与陈儿洒同属犯上。”
没完没了!这才是扯淡!
庾信老贼一扯起闲篇来怎么就没边没际了呢?王顸看看牧耕道人,又看看陈儿洒,想讨个主意应对一下,此二人皆是低头不语。再看看姚德成,却是目视前方,流露出一百个不服气的神色。
王顸心中着急得不行,如何在这无聊的事体上纠结来纠结去?当务之急应该速速赶路才是,谁知道傍晚之时能走到哪里?
“常侍大人!领兵在外,岂可如此优柔寡断?”说话的,竟然是云锦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