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难免一阵喧哗,你陷入困境,与汾州太守何干?人家好心好意前来劳军,你有何资格说三道四?
贺若敦不耐烦地挥挥手,对传令卒道:“你且去传令,由辎重校尉均分配给,优先配给什伍士卒。”
传令卒跑步而去,杜牧耕像是得到了灵感,说:“恭喜将军,待到将士们吃过程郡守派人送来的饭食,那些盛饭木桶,让我来造杀敌利器,如何?”
用来盛饭的木桶,也不过就是平民百姓用来提水的木桶,何以制造杀敌利器?若最终造不出,岂不是信口雄黄?岂不是杀头之罪?王顸开始有些为杜牧耕担心了,你拿何物造出火药来?这是黄口小儿闹着玩儿?
也可能是好消息来得太快太突然,韦孝宽像是一时难解杜牧耕之意,他抬手指指刚刚搭好的军帐,说:“我等,且去贺若将军的帐中说话。”
杜牧耕却制止道:“容我把话说完,贺若将军也好派人先去操办!”
这才是能干成大事之人!王顸曾经也想这样说,只是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方面不如杜牧耕。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差距,也许只有这么一点点。
杜牧耕走到贺若敦与韦孝宽二人之间,道:“与弩机相比,火药杀敌更众,既然东魏仰仗弩机,欺人太甚,我等就要另想出路,不能一条道儿走到天黑仍不思回头。而且,在我看来,要造出火药,也并不难,将军只需为我备好地霜与硫磺即可。”
在王顸听来,这话简直就是要疯掉的节奏,异想天开么?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本事?娘胎里带来的么?
显然不是。
杜牧耕说:“这本是两味药,地霜又名硝石,辛、苦、大温、无毒,主治头腹痛、淋疾,而硫磺则属酸、温、有毒之物,医书上说它归肾与大肠经,我在同泰寺之时,寺中人多外用硫磺,杀虫止痒,据我所知,汾州城里城外若有药铺,必定也会有此二物。”
这番话,直听得贺若敦目瞪口呆,却又满脸不屑。韦孝宽本已迈步上坡,听了此言,急忙又停下来,说:“据我所知,火药由木炭与地霜、硫磺混合而成,若需汾州郡守筹备,那就将这三类所需之物全部筹齐了送来,越快越好,岂不省时省力?”
“哈哈哈!”杜牧耕笑了起来,直笑得王顸有些莫名其妙,他说:“想不到哇,将军也有一叶障目之时!如何只见树木而不见森林?”
韦孝宽“哦”了一声,又像是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贺若敦有些不耐烦,说:“杜黄门有话但讲,我等北人粗鲁耿直,少年时又读不进诗书,实在不懂你所擅长的那些医理与计谋。”
杜牧耕并不在意贺若敦的无礼,抬手朝岸边半坡上指了一道,继续与韦孝宽将军说道:“将军且看那半坡的焦木,凡被火烧过,又没有烧成灰的树干,皆可取下一段木炭,如此而言,不就是只需派人去搜集地霜与硫横即可?”
贺若敦愣在那里,如同将信将疑般不知所措。韦孝宽倒是听得十分明白,忙吩咐道:“贺若贤弟,你且去派人,快马去汾州城中,找药铺寻硫磺与地霜,之后,我等还需继续商讨应敌之策。”
杜牧耕一脸得意,贺若敦口中诺诺,像是要领命而去,杜牧耕说:“将军且慢,我还需跟将军声明几句,造火药之物,务必今日天黑之前备齐,若错过今夜,保不齐明日东魏军又会有何变数。另需派人就近寻找民船几只,麻绳至少三百丈,草绳至少一百丈。”
王顸暗想,我在郢州随家父督军作战之时,并未在意还需麻绳与草绳,他这是何意?
不过,杜牧耕这番胆量,倒也令王顸心中万分佩服。
贺若敦在韦孝宽面前已失体面,此时更是无心再计较杜牧耕所提要求是否合理,一一答应下来,转身就去帐中传令吩咐。
暂且不提贺若敦手下之人如何去汾州城里筹备硫磺与地霜,却说韦孝宽手搭在眉上远望东魏军之两架悬楼,道:“此时离你开始造出火药至少还有半日,我部众目睽睽之下,就容得那东魏军如此嚣张如此大胆?”
“急需砍树!”杜牧耕边说边点头,又不时地翻了眼睛去看天上不断变幻之云彩。韦孝宽不解,问:“贺若敦所率人马,马上攻伐为其所长,筑工事之类并非所愿。”
“砍树与杀敌,哪一个更麻烦些?”杜牧耕忍不住笑了,又问:“以将军之意,东魏军所给这道难题,该如何解开?”
“唉唉,如此情势,我也是初次遇到。”韦孝宽往远处看看正在吩咐派人的贺若敦,低声道:“宇文太师与东魏高氏父子争斗了这十多年,胜胜负负难分高下,基本算是个平手,谁会想到这弩机匠人让他抢先了一步,若不然,我西魏大军何以如此受制于人?”
听话听音儿,王顸心想,弩机真的就能把两国军队之实力明显拉开?弩机的威力真有这般神勇?江陵城中,匠人所造有神弩,有万钧弩,亲眼所见的即是那种需用绞车张开发射,所使用的箭矢也很长大,最甚者竟与长矛相似。
天知道杜牧耕的这些见识到底是哪里学来的?他也不过是从幼在寺院中长大的和尚,搞不好到现在连个妇人都没碰过,如何到了北国东西二魏两军阵前就这般耀武扬威?
杜牧耕说:“将军,容我说句伤人脸面的话,既然器不如人,那就需要动动脑壳!贺若将军未战先伤,麾下未战先亡四十九员,如何还这般顽固不化?一将不力,累死三军,说的就是这般人等。”
王顸认为杜牧耕说此言极无必要,楚地俚语有言,咬人的狗不叫,真正厉害的人,未必在嘴上有多强的功夫,你杜牧耕如何就说个没完呢?
“贤弟所言极是!”韦孝宽果然是极有涵养之人,他道:“恕我直言,虽说我当年固守玉壁城六十日,直至最后呕得高欢丞相旧疾复发而死,但我守玉壁那一套,面对此刻这情势,已毫无灵验可言。”
杜牧耕则谦虚起来,说:“若论攻城略地,我只不过是纸上谈兵,但我有幸曾经读书千卷,略懂审时度势之理,天下万事,最忌墨守成规,先说我为何建议将军派士卒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