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天助,不如说是杜牧耕的智慧所致。随后发出的两架木排,一前一后,之间有麻绳相连,王顸却在担心被火烧断。眨眼间,两架木排行程过半,两堆火焰蹿起一丈多高,又见东魏兵卒三五十人聚到河边,持了长枪矛戟跃跃欲试,本意当然是想把成捆的柴草勾入河水中。
风很大,打着旋儿,这让韦孝宽心中极受用,若要火攻,必有风助。由此说来,两军作战之胜负还是要顺天应人才是……
火苗四处冲撞,东魏兵卒就不容易靠近,但他们并没有放弃进攻。而且,不断有东魏兵卒加入,显然他们深知悬楼之战略要义,须当死守。
……
正当韦孝宽担心何时才能烧掉东魏军悬楼之时,贺若敦却悄悄地回到了军帐中,他派人去叫醒差不多已睡了两个时辰的闵顺西,另有三十个兔头卒。贺若敦说:“江陵来的那仨货,也算是露足了脸面,我等弟兄们也需有点作为才是,如若不然,头功净让他们抢了去,班师回长安之时,我等有何脸面?”
闵顺西转动着脑袋,先左后右地看清了三十个兔头卒,说:“理是这个理儿,话却不能这么说,就算是他们能把悬楼烧掉,驿道西边半山坡上,那些个弩机手据点,也得我们弟兄去一一干掉,此乃是相互不可替代。”
闻听此言,贺若敦愈加喜爱这个得力干将,虽说闵顺西眼下还是领兵的将军,但贺若敦坚定地认为这货就是个将军的苗子,他天生具备将军的一切特征。
且说贺若敦为闵顺西点齐的三十个兔头卒,说白了就后世人所熟知的侦察兵,以近身格斗最为擅长。再者,兔头卒皆为长安城中六柱国府兵中精选而来,讲究一个根正苗红。换言之,你就是想上战场为主子拼命,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闵顺西在出发前,小声地跟众人言说道:“我等分为三组,相互拉开三十丈的距离,错开时间,依次前进,不要活口,务必一刀毙命。”
临行前,贺若敦补充一番,说:“这一步,打的是东魏毛贼,也算敲山震虎,震的是大梁国的三只虎,也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大魏国的府兵,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主儿。将来要攻打他们的江陵城,那也不过是了一顿饭的功夫儿。”
闵顺西的嘴角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一万个看不起,你不是吃素的主儿,可你让人射死了战马,又摔断了胳膊,你如何人家了呢?真泥妈笑话!
与众兔卒一样,闵顺西的布面皮袍内身着软甲,足蹬牛皮软战靴,头戴铁胄,手中却是仅一把短刀。此亦是宇文太师当初创立兔头军时所愿,若有能力灭敌,仅一把短刀足够。若无能力灭敌,带多少兵器都是累赘。
贺若敦也曾在兔头军中效力三年,他笑言:一刀在手,横行敌阵,应有尽有。
西魏兔头卒呈九九结构,即九名兔头卒为一伍,上设伍头一人,九伍为一队,上设队主一人。如闵顺西此次所率三伍,则是贺若敦随机应变之举。三位伍头由闵顺西亲点,分别是李富粮、孟庆礼、魏宗毅,皆是五短身材,个个身怀绝技。
宇文太师分外看重兔头卒之选拔与养成,世家军籍之可塑之材往往优先。今年十九岁的李富粮算是家奴出身,其父乃是六柱国之一李弼麾下行参军。
李富粮臂力过人,十四岁时即可在马上可左手执丈六长矛右手执三股戟,横扫东魏军仗。
孟庆礼今年二十二岁,本是洛阳孟津人氏,父兄随广陵王元欣入关后被编入柱国大将军独孤信麾下军府中,家传拳脚功夫,一招一式皆讲究稳马硬桥,以精准稳狠著称,出手即要制敌于死地。
魏宗毅只有十六岁,却是世居长安之士著,祖辈行医,父辈改行为雍州刺史铸剑驯马。由于自幼随父兄研习击剑之法,魏宗毅尤擅短剑近击,又遍读祖上遗存医理书卷,故精通擒拿点穴之术,十三岁随宇文太师东渡黄河出征建州,曾手刃东魏士卒三十一人,深得太师赞赏。
闵顺西提了短刀踮起脚尖走在最前面,众兔头卒个个屏心静气,悄悄地离开了营地,先朝着山坡高处走。遇到陡峭崖壁处,兔头卒轻易不会绕道而行,而是搭肩而上。闵顺西有言在先,抢占最高处,居高临下再做分工……
如此这般,待到众兔头卒攀援至一处至高点,俯视远处悬楼近前,河面之上,东魏兵卒与三架木排上的熊熊烈焰激战正酣。兔头卒彼此之间不需过多言语,令行禁止全靠手势。
借着火光,闵顺西已能看到百步之外,东魏兵卒在驿道边上搭建之土木掩障,选择四周空旷无树木遮挡之地,先挖土坑深二尺许,再用石头垒起半身墙,留出箭孔,架上横梁,再压上石板。
掩障呈半圆,面向东北方向,可容二三人栖身。选址四周空旷无树木遮挡之地,亦是前一日夜间以来被大火烧出来的对策。
李富粮、孟庆礼分率各自麾下九兔头绕道向前,火光闪烁之间能看到身影移动,好在有树木掩映,即便被东魏兵卒看到,却也难以及时射中,何况又是在伸手难见五指的半夜时分?
闵顺西难免紧张,又难免兴奋,他在此前一日射杀了第一个东魏弩机手,很快,将会有第二个死于他的手中,这不是抢功,这是实力!
闵顺西与魏广义留在原地等待时机。
东魏军所筑掩障相距三五十丈不等,黑暗之中难以相互接应,这是闵顺西所看中的可乘之机。各伍头率人袭击一处掩障,若要做到一声不吭,当不是难事。
夜里杀人,自然需要杀得稳稳妥妥,手起刀落,鲜血遍地而不闻人声才是上上之妙品,哪能撕心裂肺呼天抢地?
眨眼间,李富粮、孟庆礼等人消失在夜色中。
魏宗毅生得一张瓦刀子脸,浓眉在昏暗光线中依然醒目,他动了动厚嘴唇,对闵顺西悄声道:“毁得狠,贼娃子仨人,两个防前,一个御后,你看,警惕得狠!”
闵顺西伸手摁住魏广义的嘴,那意思是不让他说话,仅仅百步之距,就不怕那边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