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闵顺西已回过神来,魏宗毅杀进掩障中去了!这是要抢得头功的节奏?我干你先人!如何让你抢了头功!
这是一个极其不祥且又令人窝火的事实!我处心积虑,你轻而易举!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但有些时候,你我也是对手!
闵顺西用力击打了自己的额头,终又回到眼下,原来,刚刚一声巨响之时,魏宗毅一个前滚翻来至掩障入口,起身时顺势一刀插入最南边一个弩机手腋下,不思考,直接抽刀,顺势再刺!第二个弩机手倒下时,最里边一个仍然忙于发射!由此可见,人在最得意时,往往已是最危险时。
由于太用力太投入,也可能顺势太猛浪,那短刀插得过深,竟然感觉抽不动!刺中了哪里?魏宗毅来不及抽刀,直接丢了短刀,伸手掐住那弩机手之脖颈,瞬间发力,那货的身子就软了!魏宗毅两手握住那货的脖颈,用力向前撑,狠狠地摔,那脑门随之重重地撞击在石墙上,一阵血腥扑面而来!魏宗毅凭直觉判断,这货此时定是脑浆迸裂……
可能是过于大意,也可能是仰仗射程极远的强弩机,东魏弩机手在掩障内竟然不穿铠甲不戴铁胄,魏宗毅不由得慨叹,道:此乃作死的节奏!
空间确实过于狭小,魏宗毅与三具尸首在掩障内异常拥挤,他松开两手,那货瘫软在脚下。他一时难以迈步,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抽出脚,仿佛鲜血已浸透氈袜,只得喊闵顺西来帮忙。
此过程有多短,魏宗毅说不清,他甚至感觉这一次与以前有多少区别,所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是杀死三个,此前是一个之后再一个,偶尔还有一刀下去杀不死之时。战场上杀人,说来也简单,不需要酝酿情绪,见敌人就杀,稍作思考反而误事。
闵顺西同样一个前滚翻,来至掩障入口处,顺手拖出一具尸首,又拖出一具,魏宗毅悄声问:“咋办?”
闵顺西道:“悬楼倒了!”
魏宗毅扭头去看,果然曾经被引燃的东北角那一根立柱被拦腰折断,悬楼扭曲如一堆散架的鸟窝。
闵顺西说:“也不知那里头还有无活物?要有,一样能发射,一样能毙命。”
魏宗毅道:“小心,南边那一处掩障,不知拿下没有?”
这倒提醒了闵顺西,两处掩障相隔约三十丈,不知李富粮孟庆礼二人可懂得刚才趁着一声巨响之时动手?
魏宗毅在黑暗中凭感觉在摸索那几架弩机,总体说来,东魏弩机之结构与长安城中工匠所造并无多大差异,同样分为臂、弓、机三部,弩臂为木制,弩弓为竹制,横于臂前,铜机装在弩臂偏后之处,倒是这铜机似是最最与众不同处,铜机装在弩郭之内,如匣状,如拳大小,坚硬而精至且细密。
这弩郭一时不能拆开,魏宗毅自然不知如何发射,心中十分着急。古人有言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那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之人所总结出的人生哲理,对于拼杀疆场之人又何尝不是这般?
闵顺西凑近细看一番,那挂弦之牙,及牙后连之望山,似乎与长安工匠所造无异,只是不知如何扣动铜郭下方之悬刀。闵顺西索性丢开弩机,道:“安几个弟兄在此细细摸索罢,我等还需去拔下一根钉,眼下苦于我等所做之事,贺若将军与韦大将军一时难以知晓。”
魏宗毅倒是极快地理会了这层意诣,忙道:“那就拔掉下一根钉之后,再派人回去禀报。”
下一根钉,当然是指三十丈之外的另一处掩障。魏宗毅侧身出了掩障,九名弟兄分散在入口四周,个个远望着渐渐倾倒的悬楼而心中欢喜。
魏宗毅扳着肩膀点了三人留下,一一推进掩障中去琢磨弩机,剩余之人立即意会。兔头卒们就是有这一点好处,任何事情,不用言说,只需一个眼神或一个手势,甚至连这些也不用,可谓一点就透。
闵顺西摸回皮氈袜与战靴,重新穿好绑实,正准备向南挪动,却看见河面上已呈散架之势的悬楼,正重重地砸进滚滚向南流动的河水中。紧接着,更南面的一架悬楼上连连发射,无数支箭矢密密麻麻地飞向排成一行的盾牌。
一架悬楼倒下,另一架还在,韦孝宽将军等人仍然不能前进。悬楼倒在水中,一半在水面以下,另一半横在水上,这反而更难办!闵顺西心急如焚,我等在此已将掩障内弩机手之性命,如何才能让韦将军等人知晓?
魏宗毅心中所悟远无闵顺西那般细密,他只身向前,俯了腰,一步一步地朝另一处掩障挪动,三个兔头卒紧随其后。前行三十几步,魏宗毅蹲下,静静观察,掩障内并没有响应第二架悬楼上密集的箭矢发射,掩障西北侧高处坡地散卧了六七个兔头卒,一时辨不清是李富粮的属下还是孟庆礼的弟兄。
两堆火药一艘旧船,至少换得东魏军一架悬楼另加上悬楼中弩机手几条性命,这是一笔何等划算之生意?
两军交战,关键是让对方死人。唯有死人,且死得多多益善,领兵带队之将领方能瞪起眼睛,方能觉得心痛肉痛,方能生出收兵罢战之心。
贺若敦试探着看了韦孝宽与杜牧耕等人几眼,小声地问:“那东魏毛贼,会不会从悬楼上已逃走?”
韦孝宽不语,但他坚定地认为悬楼倒下之前,东魏弩机手不可能逃生,若逃生,定会被斩。哪个带兵之人会放过逃生之兵卒?由此而言,悬楼中所有弩机手必定均以毙命。由此而言,杜牧耕这火药之计功莫大焉。
火药炸起之时,东魏那边乘几只破船试图灭火之兵卒也有十几个。一想到那几十个兵卒瞬间灰飞烟灭,杜牧耕感到格外振奋。不义之师,轻易攻伐他国者,必遭此下场。
几个兵卒被炸得高高飞起,骨断筋离,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或落入水中,可谓惨不忍睹。王顸更是觉得腹中阵阵难受,欲吐又吐不出。此为众人皆看得见之伤亡,贺若敦似乎稍解了心头之恨,说:“杜黄门真乃奇才,若太师及时获知此时战报,必将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