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受降?我俩能耐有限!”说完,禹诚钧低头看看趴在地上的蒋王牛,孙二会意,忙说:“你很灵光,可有一条,跟老子行事,莫要耍花招!”接着又给两个军士使了个眼色,二人就架着蒋王牛的胳膊,把他给架了起来。
莫要耍花招?老子玩你凭的就是智慧与运气,又不是偷奸耍滑,有什么不可以么?难道,老子活着就是甘愿服输死等杀头么?禹诚钧一边点头一边笑脸相迎,仿佛与孙二已经是一家子的同胞兄弟,他说:“我两个走到最前头去,我那些藏在暗处的弟兄们,才不会一直往后退,才会露面,你才有施展的机会嘛!”
孙二点头,并不微笑,小眼睛里泛着光,十分机警地环视着周围,让禹诚钧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禹诚钧说:“见不着他们的面,相互之间搭不上话,你怎么谈?一直这么拖下去,你如何跟你那个受了箭伤的主上交代?”
禹诚钧并不知道被弩箭射中小腿之人是金曹掾佐,却知道眼前这货色,定是受那人之统领。而且,此人必定是在这个事情上有所作为,以讨好那个差一点被取了性命的人。
军中之上下级关系,也不过如此。一级向一级负责,一级讨好一级,把这个搞明白了,军中那点子事情理解起来也不难。
虽然心中高度警惕这两个人,但迫于眼前的局势,孙二觉得还是需要继续往前推进,方有破解僵局的可能。要不然,一直僵持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是个长久之计?
孙二想了想,转着眼珠子看了看一个离他最近的军士,说:“你,兄弟你去传话,就说是孔掾佐之命,让他们停在原地,嗯?原地不动就行,让这两个到前面去,跟他们的人对话。”
军士领命而行,前面的弩机手和短刀手们立即止步,蒋王牛却是不紧不慢地走。孙二不耐烦,紧跑了几步,说:“哎哎哎,我是诚心诚意地要跟你们握手言和,知道不?咱都是自家人,打来杀去的,有啥意思呢?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嘛!莫这样垂头丧气,半死不活的,让人看了难受。”
眨眼间来至队伍最前沿,蒋王牛对这片地形还算满意。此乃一面岭南斜坡的较低处,身边尽是刚刚冒尖的湘竹,差不多也就是一人来高,尖尖的杆子上还没长出叶子。夜里若有一场春雨,也许明天就能舒展开枝桠。低头看看,遍地都是刚刚冒出芽儿的野菜,茯子苗、北地黄、荠荠菜,满目青翠,若三五日被困在此地,也不至于饿死。
坡地上的杂树与藤蔓拉拉扯扯,由此推断平时并没有人来。往南能看到对面的坡地,坡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树与竹。但要走到对面坡上去,却还要继续下行,至最低处,再上坡。坡长而缓,此种地形最不利于近战,展不开拳脚,施不了刀枪,死活只能凭运气。
“这地儿,我熟!”孙二吱了一声,又说:“你们的人,一个也跑不了,你们哪一个也没我对这儿熟!”
众人站着不动,也无人理孙二。
熟不熟的有么用?一仗又一仗地打下来,最终能活下来才是爷爷。
一个金疮医,狗东西你要改行当军主么?在两个俘兵面前,抖得哪门子威风?
不过,军士们手上的盾牌却传递着高度警惕,人人都在转动着黑白眼球,全然一副谁也不相信谁的架势。这也是过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得出的教训,越是在这种杂花生树的坡地林子里,越是容易送了命。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就是这么个道理。而且,若是在此地死了,死得一点都不荣光。被人家暗中一箭射死,说起来不丢人么?
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一步一步地走起来还真累人。蒋王牛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将那些弩机手们落在身后大约十几丈,终于停下脚步,说:“就这儿吧,在这儿试试,看看对面有没有我们的弟兄!”
湘江西岸之山形地势,与江东岸并不是略有差别。江东各丘陵山峦之间多平坦之地,而西岸却是多山。黄鳝洲以西及向北一带,老面瓜岭,青牛顶,雀鼠岭之间又有数个山包。当地乡民称之为一蘑菇岭,二蘑菇岭,直到九蘑菇岭。
蒋王牛在这大小山岭间转涉大半日,深受丛林密布之苦,又或是多年无人涉足之缘故,此段山地不易大规模行军。不过,蒋王牛有所不知的是大将军王僧辩帐中形军图上并无这些小山包,而岳阳郡太守柴威手中行军图上却有详细标注。
这是为何?皆因岳阳郡太守柴威近年曾多次走过这些地场,深知山形地势之险峻,对将来行军作战之关系生死。当年,柴威在行军图上标注详细山岭形势,也不过是为了讨得湘州刺史萧誉的好感,并未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二王争战中派上用场。
禹诚钧前右左右地打量了蒋王牛停住脚步的这片地形,深深佩服此人有勇有谋。这块地场迷宫一般,究竟有什么好?蒋王牛暗暗琢磨,此地儿,好在一旦挣脱了双手,容易撒开脚丫子跑!后面之人若开弓放箭,又有树木交相遮掩,纵然箭法再准也枉然,此乃是天然屏障也。
蒋王牛心中陶醉,脸上难免掩饰不住。
“猴崽子,够精明啊!”孙二像是看透了蒋王牛的心思,拿刀顶住蒋王牛的后腰,说:“想跑么?想跑就是找死!莫以为我不懂你的龌龊心思,我不单单懂得地形地势之妙,我还懂人心!”
“天时地利人和,今日在此地场,咱们化干戈为玉帛,都是为了大梁江山,和和气气的不好么?”蒋王牛简直是在开玩笑了,孙二烦得直翻白眼,说:“别光耍嘴皮子,来点儿真格的!”
眼前这地形,直白一点说,这是两右坡地之间夹着的一条沟。大致的方位是,一直向东跑,能跑到湘江边上去,一直往西跑,应该是越跑越不容易被捉到。这是什么?这就是方位感。如果一个人没有方位感,随大部队在外作战,必定是烈士一个。
孙二心里没底,想不出今日能不能引诱活捉了此二人的同类,更不甘心这二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脱而去。于是,忙叮嘱分立左右的四个军士:“这两个货,只要想跑,你们就放箭,对准了后心,一箭毙命!断不能放走了他们!”
禹诚钧说:“跑什么跑?不是反绑着双手么?”
“人呢?你们的人呢?”孙二气急败坏地挥刀就削断一截翠竹,又说:“叫你们的人出来,躲在暗处放冷箭,算么本事?”
蒋王牛四周察看了一番,说:“日怪,没个人影啊,难不成他们舍下我两个,跑了个龟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