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一路宽阔处前进!”罗方横脱口而出,旋即又后悔了,说:“理应朝着黄鳝洲行军。”
“我等为何要追他们?此是么套路?混乱不堪!”章士良有些着急,又反问:“就不怕他故做诱饵?引我等上钩?”
“若有伏兵,一举歼灭!此乃我为何要四马并行之故!”罗方横难免有些得意:“就怕他躲得远,远了咱就鞭长莫及,他离得近了动手,咱们众弟兄才有机会。”
章士良觉得,此人定是疯了,也可能是被虾蟆湾头首战告捷冲昏了头脑,说文雅一点是德不配位。虾蟆湾头一战,那时乃是人家在水上无遮无挡,你在岸上占据有利地形。如今,此一时彼一时也!哪能与眼下你在明处他在暗处相提并论?
“打仗么,得敢想,也得敢为!穿新鞋,走老路,几时能出头?”罗方横似是在为自己壮胆,在章士良的记忆中,此人不是一个突飞猛进之人,平时在大将军面前也是一个沉稳之士。罗方横极快地转动着眼睛,像是在寻找敌手,又问:“丛林之中,若是近身肉搏,我等弟兄有几分胜算?”
章士良摇头,不赞成,弟兄们都穿了铠甲,如何钻得了这林地?那不是找死么?
“他们若想伏击,我等原地不动,岂不是更容易让他们得手?”孟恩泽在嘴上是站在罗方横一边的,心里却又担心继续行军的话,队伍过于分散,反而容易被对方拉腰斩断。陌生之地行军,过于分散乃是兵家大忌,罗都督难道连这个都忽略不计?
“好吧,管不了那么多!两强相遇,勇者必胜!”罗方横对着孟恩泽挥挥手,说:“只管走你的,带好你的弟兄,直奔黄鳝洲吧!”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呐喊声!章士良大惊,说:“不好!!果然有诡计!”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孟恩泽叹气道:“都督快下令反击!”
不等罗方横发令,各曲军候皆已下令原地反击。南梁军中,每曲有军士二百,设军候一人。若以兵员数量论,曲在后世介于团级与营级之间。前面说过,行军之时,乃是四马并行,即左右两匹马上军士持盾牌各护身一侧,中间两匹马上之人持弩机伺机而射。
“杀呀!”
呐喊声从不远处传人,令人心慌。
“只要战马!不能伤了马!”
马比人还重要?
这是什么心思?
“杀呀!射人不射马!”
呐喊声忽高忽低,此起彼伏,忽远忽近,自左手边林地中传来。所有人皆调转了马头,面向了左手边的林地。章士良说:“留下二百军士即可,其余人等还需继续前往黄鳝洲!”
要老子继续前进也是你,让老子原地驻马也是你,如今又叫老子兵分两路,乱不乱?就不能出个正常主意?罗方横愣了一下,听得林中虽有呐喊声,却一时不见人影,忙吩咐:“集中兵力,灭了那些毛贼,再赶路也不迟。”
随后,罗方横命所有人等都下了马,人在前,以盾牌护身,马在后,似是合乎道理。
曲军候孟恩泽却摇头,道:“盾牌远不及马头高,如何防得住?”
马,皆是良马。
战马死了,一样叫人心疼!也是兵败之前兆。看书网kanshu9
章士良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阵箭矢飞鸣,之后就是箭矢击在盾牌上,又争先恐后地掉落在地上。
对方毛贼们,难不成只是盯上了这些战马?
孟恩泽甚至怀疑对方之人并非湘州所辖郡邑之兵,而是草间流寇,但他弯腰拾起一支箭矢,与自己麾下弟兄所配箭矢一样,皆是建康所造。
“向前推进,逼他们后退!”罗方横直接下令:“步步向前,寸寸推进!”
罗方横身边五十名军士,肩并肩地躲在盾牌后面,缓缓地挪动着脚步,紧跟其后的一排也是五十人,却是端了弩机,另有部分拿了弓箭。
曲军候孟恩泽紧跟在罗方横身边,刻意用盾牌替他遮挡。
一支箭矢飞过来,直直地击在罗方横面前的盾牌上,罗方横不以为然,孟恩泽心中一惊,忙说:“都督何必在此冒险?应教众弟兄撤出这险绝之地!”
罗方横似是有些醒悟,忙吩咐:“恩泽军候带其麾下弟兄,与在我此拖住众贼,士良贤弟带人马撤出此地,沿江边官道直奔黄鳝洲。”
这是妥协,也是识实务者为俊杰。硬碰硬不行的时候,就得服输,就得让步。领兵打仗之人,一定得把保全部下性命作为首要之道,不能以人命为你的升迁铺路搭桥。章士良向罗孟二人抱拳施礼,以示心中极认可此议,罗方横却装作看不见。
行参军章士良向另外三曲军侯传达了都督之令,却又回到罗方横身边,说:“都督在此,仅需据守半个时辰,之后也要撤离此地,我与崔茂云、宋法和两位军候已约好,待到都督撤出此地,备下二十架抛石机,直接干掉这些草间毛贼。”
孟恩泽手下的的二百弟兄排成一线向前,推进至白鹭溪与坡地林间交界处,林中呐喊声却没有了,也不再有箭矢射出。天地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近年主要任务是防范盗贼的长流行参军章士良就觉得搞不懂了,明明离得极近,如何突然就悄无声息了?
毛贼们被吓住了?转身逃跑了?还是仰仗了地势之利,另有阴谋?罗方横打手势让众人原地不动,章士良说:“不能再向前,他们定是要让我等上钩。”
孟恩泽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地停住了脚步,极远处有乌鸦的叫声,却只有一声,之后就静得出奇,连风声也没有。眼前,所有的树木都不动,反倒是军士们挪动脚步的声响格外刺耳,如刺猬过待,如老猫慌不择路地走过屋顶。
不用孟恩泽再下达命令,军士们不约而同地围成了圈,背靠着背,如此即可防范四方之袭击。罗方横说:“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河东王!”
孟恩泽没接话,章士良也没心思接话,此刻哪里是讨论河东王的时候?命在刀尖上悬着呢!
“展开行军图,务必搞清了方向!”罗方横说完,抬头看看高处,天要亮了,这将有利于在此交手。孟恩泽说:“众毛贼在东,我当往回退,在此越往西,离湘江越近,便与我越有利!揣测众贼之意,定是引我等往东,越是深入山间腹地,我等越无优势。”
罗方横听得有些绕,心中突然就后悔了,就开始纠结了!我怎么沦落到了如此尴尬的地步?这不是已经上了当?忙问行参军章士良:“此地,距江边多远?”
“从行军图上看,至少三里!”
“事不宜迟,往西南方向撤!”罗方横突然爽快了起来。孟恩泽挥出了撤退的手令与方向,众军士看得清,立即后退着往西南方向走,行参军章士良马上发现难题又来了,问:“是走白鹭溪?还是从林地中穿过?”
此问,把罗方横逼出了一脑袋的汗!向白鹭溪向前,岂不是又走了人家为我设好的老路?从林地中穿过,谁敢保证此中无埋伏?
孟恩泽猛一回头,突然看见白鹭溪右手边的林子里也有了刀枪与盾牌的影子,不由得大叫道:“都督快看!”罗方横顺了孟恩泽手指的方向看去,右后方的一片高地上,果然就有骑马的队伍!
“又不动手,又不靠近,故意神出鬼没地吓唬老子么?”章士良引弓搭箭,双臂用力,一声弦响,那箭急急地飞过去,并没有射中任何人,却被马上一人用长矛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