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长涂典运打马向前继续探路,崎岖山道两边坡地上全是竹林,并无有可容身之处。谯准与康钧镐的马紧跟其后,时间紧迫,形势似乎也极严峻,容不得让人把生死想清楚悟透彻。谯准咬着下嘴唇,说:“康参军,你是跟我们一起行动呢,还是我派几个弟兄,找一处地场,专门看护着你?”
听其来二选一,其实没得选。若不一起行动,眨眼的功夫就丢了性命。康钧镐当然拎得清这个,忙说:“如今算起来,咱们也是患难与共的弟兄了,我如何能临阵脱逃呢?”
康钧镐心中坚定了阴谋,说:“我跟你们,咱们一起,瞅准了时机,摸到岭上去,若是他们真的毫无防备,那就是活该丧身于弟兄们的刀下,也恰能说明大将军麾下之营军校尉治军无方。两军较量,拼得可不就是真本事么?老话说,在其位,谋其政,上至将相,下至士卒,概莫能外。”
见康钧镐已在言语间转变了立场,谯准反而不相信了。一个刺奸曹行参军,哪里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归降?谯准忙问:“依节下之见,咱们弟兄今日从哪里突破才好?”
此前,屯长谯准对康钧镐称康参军,如今尊称节下,莫说是康钧高觉着诧异,就连什长涂典运都听出了异常,暗想,这是搞么子鬼?怎么相敬如宾得跟装孙子一样?这是要跟他斗智么?
康钧镐顾不得想太多,说:“这道岭,如同湘江边一堵墙,齐刷刷,密不透风,此乃中间一段,由此地再往前大约三里,坡地上松林茂密,宜于藏身,坡顶上险要处,则又不是格外陡峭,易于徒手攀登。”
“哦,果然是行家!”谯准点头,以示满意。
“单兵作战,拼的就是硬功夫,只是……”康钧镐住了口,看看二人,似是在试探。
涂典运说:“只是什么?但说无防。”
见涂典运不再骂骂咧咧,康钧镐由此认为这是放松了警惕,更是模糊了敌我之间的界限,因此继续说道:“只是,若想偷袭成功,还需借得天时,当趁夜色降临之后,伸手难见五指之时,三五十个弟兄悄无声息地接近哪一处哨位,如同当初你们在空运城,轻松活捉我等众弟兄一样,方算得兵不血刃。”
若要等到天黑以后,至少还需整整两个时辰,谁知道这两个时辰中,那江面上会有如何变故?
谯准想了想,说:“有你这刺奸参军带路,还怕你的弟兄们不给面子?光天华日之下,弟兄们相互才能看得清楚嘛,山岭上的那些弟兄,理应不知道你已投诚吧?”
此言情真意切么?康钧镐当然知道这是谯准在试探他,忙装作极着急之态,说:“我若带路,下场有三个,一是他们六亲不认,直接放弩箭,这个嘛,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当知道低层士卒之秉性!”
涂典运在点头,以示认可。谯准只是盯着康钧镐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这就让康钧镐摸不清套路,只得继续说道:“他们,眼里只有什长、队长,他只认得顶头的上司,如我这样的行参军,在他们眼里,实在算不得多硬的鸟儿。”
“其实呢,咱都不算多硬邦的鸟儿!”谯准笑了起来,说:“郡邑之兵,本就不该有屯长,你说是不?”
“呵呵!”康钧镐不由得略显尴尬,说:“河东殿下在州郡部伍中设屯长,也不算违背军规兵制,要说起来,屯长一职,实乃源自汉家军法,天子之下各军阶,依次是大将,国尉,将军,主将,五百主,百将,屯长,伍长。”
谯准故意翻了个白眼,心里说,怎么扯到这个上来了?我这里火急火燎,谁有心思听你瞎扯这些?豆子文学网uzix
康钧镐说:“魏晋以来,军中规制迭变不定,但也不外乎将军,裨将,校尉,部司马,曲军候,五百将,队将,什长,伍长。相区别之处在于,依据自家体量,酌情增减。”
“我乃粗人,只认得自己这个什长,只在意今日能干掉几个人头!”涂典运冷笑着,挥了挥手中的刀,像是在提醒康钧镐今日之重任,并非理清楚军中规制迭变,而是攻上朱雀岭。
康钧镐点点头,说:“眼下若是硬攻上去,再一种可能,哨卒识得我这张脸,容我等众人上前,待到离得近了,再挑着拣着地杀掉你们,换作你们二位,手下弟兄遇到这般兵变,有无这个可能?”
“哦,很是。”谯准点头,算是认可。
涂典运不认可,却也说出不更高明之理由,只是鼓起了眼珠子干瞪眼。
“还有一种下场嘛,当然就是咱们阴谋得逞,占据了有利地形,又活捉了那一处哨点的十个兵卒,再如期远射火种,放火烧了江陵大营的草料场。”这番设想言说完毕,康钧镐的脸上冒出了汗,他一直在担心那个涂典运万一从中听出了破绽,极有可能一刀捅进他的后心。
没想到,谯准说:“我听你的,弟兄们原地安营,先弄点吃的喝的,足了气力精神,待到天黑之后,再摸上岭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
再说岳阳郡太守柴威,直至看清一队运粮船因撞上石坝而搁浅,终于明白江陵援军大队人马为何突然撤走,忙问:“船上尸首皆是江陵铠甲,此计必定是咱郡王殿下所为,难道真要让这船一路北上,抵达江陵么?”
屯长梁琮立在一旁低着头,像是在等郡丞祁之宏先答复柴威的疑问,祁之宏却问:“殿下弄这些死人,意欲何为呀?”
“唉!我要完蛋啦!”柴威长叹了口气,道:“我一个独眼子瞎瞎儿,还要强么子呢?从今往后呢,岳阳郡的天下,就是你们的啦!”
祁之宏一听,慌得赶紧来至柴威面前,道:“太守如此灰心,我倒觉得为时过早,不如将眼前这形势禀报殿下,看看湘州城中之大势,再作呼应也不迟。”
柴威没说话,但祁之宏能看出来他在用心听,忙说:“我那车棚子里,还有一只飞奴将军,太守只需命人将这情势变化亲笔写了,用不了半个时辰,郡王殿下就知道了我等所为。”
“如何作为呢?”柴威想了想,慌忙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看了看屯长梁琮,问:“这些死人,你如何打算?你可知殿下之本意?”
“当务之急,需将这些运粮船拖进桑林邑北面的河汊子中去,万不可任由这些尸首顺流而下,直至岳阳城,太守细想想,郡王殿下为何要替江陵大营收尸体?”梁琮想讨好一下柴威,以示柴威高瞻远瞩。
没想到,柴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老子没那个心思细细地想,天将落雨娘要嫁人,爱啥就是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