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63章 扎心之痛(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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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傍晚时分,连云舫上河东郡王萧誉的棺椁终于被送到江陵城北无妄门外。青条石砌筑得平平整整的宽阔码头上空无一人,但沈宏源仍惧怕稍有闪失,一刻也不敢离开连云舫,只得先派两个军士快马加鞭前去湘东王府中禀报。

无妄门,乃是江陵城北四门中最东边一个,宽不及八尺,极狭窄局促。湘东王命名无妄,专为在门外草甸以北处置十恶不赦之人。只是,此前开国近五十年太平日久,无妄门极少开启。

所谓十恶者,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也。而在湘东王萧绎心中,河东郡王萧誉近二年之所为,实为十恶之首,阴谋造反,危及社稷,还不该杀么?好在你畏罪自决于天下,也只配停灵在无妄门外。

连云舫尚未到益阳郡邑之时,沈宏源一觉醒来猛然发现萧誉以袢甲丝绦自缢于室中卧榻上,急忙报告了大将军王僧辩。本以为,大将军会派人驰报湘东大王。没想到,王僧辩却是先吩咐人快马加鞭去益阳城中高价沽来一具上等棺椁,仔细地盛敛起来之后才安排人往江陵送信。

据传闻,湘东王萧绎接到密报,独坐殿中几个时辰至深夜,不吃不喝不语,府臣武将无一敢向前安慰。那一夜,他心里想了些什么?至今无人知晓。待到子夜时分,司职添茶的近侍见湘东大王在案前桑皮纸上挥笔立就数千言,却又在卯时三刻将那卷桑皮纸投入黄铜兽足炭笼中付之一炬。

四月二十三日傍晚时分,湘东王萧绎终于亲临无妄门外码头,快步登上连云舫,仅仅瞅了一眼,就对身边随从之人下令:“今日亥时末刻,远一处高坡背阳之处,以庶民之礼暂且安葬即可,不树不封,妄议者斩。”

沈宏源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心中自是不爽,暗想自己自太清三年七月奉命随大将军南平河东王萧誉,几番征战至今落得如此结局,可算得挤身丹册青史留名了么?又记起那一日,在益阳郡东门外码头上泊船收敛萧誉尸首之时,大将军竟又着意委派斥候行参军庄瑞霖带人去城中运来四筐海盐填充于棺中。言说之意,一防几日后到得江陵城外之时腐烂得辨认不出,以免湘东大王横生怀疑。二来亦是维护宗室郡王最后之尊严,生前无比尊贵,焉能让他死后面目全非?暂且封棺之时,大将军王僧辩却也曾黯然伤神潸然泪下,道:“纵然蓬户黔首之下贱民,乡里老幼尚讲求个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何况他乃是宗室贵胄金枝玉叶一般人物?且这决死之举,舍一人而保全州郡之民免于兵祸,此非常人所能为作也。河东郡王主政湘州这些年,仁爱驭下,为民所亲,潇湘安居,百姓乐业,其治兵御下更兼君子之行,足令我等心生敬仰。奈何家国之大业,一至于斯时也?而你我众人皆非草古顽石,如何不念同胞手足之情?”

昨日往事历历在目,今日奈何物是人非?

湘东王萧绎见沈宏源目光流移不定且有些呆滞,毫无前些时日在府中那般神色怡然答对自如,心中自认为明白了几分,于是宽慰道:“宏源参军,江中船上这些时日,风里雨里,担惊受怕,也着实辛苦你啦,唉,虽然大将军帐中乏人,前方战事又紧,奈何本王还是想让你在江陵休养几日,白昼间你且在本王殿中行走,每日酉时即可回宅中与家人团聚。嗯?走吧,跟我回城中去吧!”

有军士拉到连云舫前一匹白色战马,鞍饰精美,四肢修长,品相非凡,似是西域所贡神骏。沈宏源无心去看那骏马,他听懂了湘东王萧绎之本意,忙跪倒在甲板上,道:“启禀大王,能否命卑职……”

“哦?”萧绎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道:“哦,你想送他入土为安?”九桃9xs

沈宏源不敢再说话,只是慌慌地磕头。萧绎轻声笑道:“难得你如此重情重义,深察是非,看来,大将军派你行此事,还真是选对了人!不过嘛,河东王之身后事,我已安排了妥当之人,你就不必再劳烦了吧,他本非仰之弥高之士,却是反逆大恶之人,何需军中有职级之士临棺哀吊呢?此举,与国礼不符也!”

再争执下去,可就是砍头的伺候。

“启禀大王,卑职并非此意!”沈宏源的额头紧贴在甲板上不敢抬起,浑身也觉得放了汗,忙道:“我想重回军前效命,当此家国劫能之时,几万大军暴于荒野之外,我有何德何能?如何每日回家与亲人团聚?”

“唉!”萧绎极短促地叹了口气,道:“我萧世诚本欲天下大治,民阜而国富,风雨时至,五谷丰熟,又有谁能料想今日,几近于饥寒水火并至矣。”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即是完美结局。沈宏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紧跟在湘东王身后,随从诸员也依次上马入城。萧绎胯下乃是一匹枣红党项国甘孜马,蹄如碗口,踏地生风。萧绎的心错似是不错,时时地提一提手中缰绳,让那马儿放慢脚步,算是等一等紧跟其后的沈宏源。“普天之下有礼有义则大治,无礼无义则邪乱丛生,那个跛足逆贼之所以祸国殃民倾危社稷,皆因为朝中奸佞小人滋生蔓延。”

“哦,启禀大王,这些高深之理我并非全懂!”沈宏源暗想,懂也装不懂啊,这哪是我等贱奴所能言谈之事?“我只配提刀上马冲锋陷阵或设伏杀敌,仅此而已。”

“哈哈,好!”走过一条南北街巷,萧绎的马拐上了一条东西大道,身后众人的马蹄声也明显凌乱起来,“大将军麾下众将士意志难夺,誓在戮力同心肝脑涂地联袂剿灭社稷之贼,如今可谓众望所归。”

沈宏源不停地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他认为自己一刻也不能在江陵城中停留。甚至,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若以河东之死在湘东大王面前求得赏誉,必将遭致灾祸惩罚。越是这样想,心中越是不安,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湘东大王之言。如此这般尴尬着来至湘东王府正北门,萧誉道:“你且陪我回府中用饭吧,略备薄酒一杯,接风洗尘。”

“不,不敢,不敢!”沈宏源翻身下马,跪在萧绎的马前,道:“卑职并无尺寸之功,岂敢如此轻薄不知上下高低?卑职只求大王一纸军令,我还是带领那几个弟兄快马加鞭至军中效力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萧绎正要说话,北门里快步跑出两名军士,来至马前,慌慌地跪下,道:“启禀大王殿下,郢州……左卫将军徐文盛密……报……”像是话未说完,沈宏源觉得应该还有下文,但那两个军士却已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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