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62章 实不相瞒(1 / 1)弩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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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这八个字,与我这等愚蠢之人而言,确实如天书一般艰深难懂!湘东大王学问高深,我如何能懂他所讲典故?”沈宏源再一次跪倒在萧誉面前,道:“细究起来,我沈宏源不过是一介武夫,几于军中小卒,若不是赖了祖荫,恐怕连个参军都混不上呢,我与殿下无冤无仇,也不过是听令行事,只管护卫殿下至江陵。”

“只管护卫至江陵?哈哈,以为我是傻子么”萧誉冷笑道:“怕是护卫棺椁至江陵吧?萧世诚派他的中军校尉专程送来密令,难道不是为了我的项上人头么?”

沈宏源脸色苍白,头上冒出了冷汗,暗暗后悔如何不与王顸、庄瑞霖二人互通有无?这些时日,那二人到底在河东郡王面前说了些什么?为何令我处处被动?

萧誉自是能算得阅人无数,他见沈宏源有些不堪,就端着酒杯笑了起来,问:“你一个小小参军,也跟我弄这个把戏?嗯?这酒,你可敢先喝一杯?若心胸坦荡,奈何辜负这吃不完享不尽之美食?”

沈宏源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忙说:“如何不敢?难道有毒么?我就不信大王会命人送毒酒来!一家子的至亲骨肉,叔侄之亲就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说完,伸手接过,道:“有失礼仪,还望殿下恕罪。”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酒是黄酒,温热正好,味甘而醇,沈宏源直觉得腹中涌动,但不似喝了毒酒之人那般立时疼痛难忍,他虽有些担心,却坚信大将军不会背上这个骂名。既然让我沈宏源前来伺机而动,如何又会在酒中下毒?

于是,沈宏源拱手施礼道:“今日陪侍殿下吃酒之后,我沈宏源也算是多了一条生路!后半辈子多了一座靠山!”

“嗯?”萧誉停杯投箸,问:“此话何意?”

“万一哪天,湘东失势,我这种世代军籍之人,可不得换个主上混饭吃么?一家老小总得养活呀!”说着,沈宏源又将满满一杯黄酒倒进口中,没有停留,直接咽进肚中,道:“待天下罢兵息战,咱还能年年这般征战在外么?总得有个过上太平日子的时候嘛,人活着,得吃饭,还得有进项,我如今甚是担心,待到天下太平之时,像我这样脚踩两只船之人,定会成为湘东殿之刀下冤魂。”

萧誉并不能断定出沈宏源说这话的真正意图,卖可怜么?欲进先退么?示弱装孙子么?

沈宏源忙着给萧誉斟酒,又给香山斟满,这是第三杯,他心里十分清醒,如此八钱杯,一气喝他二十杯不在话下,若喝到十杯,仍是神清气爽,即可知酒中无毒,那就得另想对策。

萧誉喝了酒,端着个空杯,悠悠地道:“你们,把事情弄复杂了,不就是取我的性命么,如何这般为难?何至于这般繁琐?活人行事,就不能简单明了地更直接一些么?”

沈宏源连连喝空杯中酒,道:“殿下为何不想一想北上东下灭贼之策?一夜行军之后,咱们很快不就到了洞庭湖么?说不定,跛足贱奴的战船已开进了洞庭湖,家国危亡之时,奈何不能先灭贼?”

“呵呵呵……”萧誉边喝边吃边在浅笑,也不抬头看沈宏源,又说:“这酒啊,奈何就不毙人之性命?这些时日,我总在等那浸鸩之酒,看来,我那七叔还没顾得上取我性命。”

沈宏源自认为酒量尚可,这般一杯接一杯地喝,此前没有过,念能不能撑到最后,亦是悬而未决。萧誉说:“但凡忠孝且诚实之人,皆懂得不为无用之事,他萧世诚呢?难不成,其残忍之心,渐胜而弥笃?”

“请教殿下,那个什么弥笃?”沈宏源想顺水推舟,想让萧誉知道他是一个毫无城府之人。惟有如此,对方才能放松警惕。

没想到,萧誉反问道:“你觉得萧世诚秉性如何?就两个字,说你最想说之语!”

“哦,这个嘛怎么说?”沈宏源为难了,他搞不懂萧誉的心思。

萧誉问:“用两个字来说他,很难么?”

“大王有文采,江陵城中无人比得上!王府中那些穷酸幕僚所写文章,大王一个也看不上!”沈宏源终于想到了这一条。

“好吧,算他一个,富文!”萧誉兴奋得击掌,又问:“还有?再想想!”千度qianuz

“能容天下人难容之事!”沈宏源终于又憋出一句。

萧誉却道:“此话怎讲?以事例为证?”

“湘东世子萧方等战死湘州城外,大王闻讯而毫无悲戚之容,而是让传令之人当面质问大将军:尚需我萧世诚搭上几个儿子?才能换得萧重孙之首级?殿下你听听,这哪里为人父所说之言呢?毫无情义,极冷血,常人不为!”沈宏源直说得泪流满面,又像被气得脸色阵阵发白,忙补充道:“萧方等算是真有文采,待人谦逊且彬彬有礼,而湘东大王只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他满腹学问无人能懂,何况我这样的蠢货?”

“呵呵,呵呵,他用了一个萧方等的性命,就换了我萧重孙的首级,我是不是亏大啦?”萧誉瞪大了眼睛,差不多就是两眼放光之神态,说:“如何不让他再遭一回丧子之痛?那萧方矩在湘州城外之时,我如何不知调集众郡兵马群起而攻之?你说说,我瞎等什么呢?等来等去,直等得我的狗长史杜世源背叛倒戈,可怜我落得一个阶下囚般的结局,难道不是教训么?”

又三杯酒下肚,沈宏源觉得浑身炽热起来,一眼瞅见萧誉端了酒杯过来向他敬酒,就摇摇晃晃地举杯,问道:“将来若有一日,殿下活捉了湘东大王,会如何发落他?极尽叔王之礼么?还是立即杀他的头?”

“呵呵,呵呵,你个狗东西,知我将死,故意让我言说心里话么?”萧誉放下了酒杯,单举着一支象牙箸,说:“我若此物,独木难撑!”

沈宏源不懂,问:“怎么讲?”

萧誉摇摇头,说:“本以为,我婴城固守,死死地拖住这五万兵马,我那七叔穷于应付,雍州刺史萧理孙必然趁机发兵,直逼江陵,奈何稀泥难上墙!”

沈宏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甚至不敢再看萧誉的眼睛,只得低了头喝酒。喝干之后,又立即为自己斟满。

萧詧,字理孙,萧誉的亲弟弟。

萧誉说:“江陵在湘雍二州之间,按理说,我兄弟二人联手灭他萧世诚,还有多难么?”

沈宏源仍是低头喝酒,萧誉连连叹气:“我萧重孙之败,外未崩而中先溃,非师行无礼,亦非兵动无义,实为命运之报应!”

“啊?”沈宏源吓了一跳,如何又扯到报应上去了?

见沈宏源一声尖叫,萧誉反而淡定了许多,说:“你可知去年春月,台城被侯景攻陷之前,我率湘州军驰援京师,心中是如何打算?”

沈宏源摇头,说:“我虽在军中,但不懂为何进止,只是听令而行。”

“我与宗室诸王一样,皆想待他人率州军与侯景死战至兵马殆尽之时,再承渔翁之利!”说着,萧誉摸过纸笔,写道:“蛙鹬相争,谁承其利?”又问:“台城沦陷,皇祖殡天,城内人相食,天灾焉?兵祸焉?人祸焉?”

为什么说这个?喝醉了么?沈宏源一时害怕得不行,他看看萧誉,想跪地请罪,这妄议之罪算不算十恶之中?沈宏源想跪下认罪,只是觉得腿脚皆不听使唤,又觉得十分奇怪,我这才喝了多少酒呢?之前不是这样啊……

前前后后一共喝下多少杯酒?不知道!

究竟是谁先醉倒?不知道!

醉倒之前,到底说了些什么?不知道!

只是,待到次日天光大亮时,沈宏源一觉醒来,却发现河东郡王萧誉早已通体冰凉。他歪着身子侧卧在榻上,自腰间解下的袢甲丝绦拴挂在三尺高处,打了一个蝴蝶结之处正好勾住下巴。沈宏源仔细一看,萧誉竟然脸色红润,面无难堪之情。一个异常强梁之人,如此了结了自己,着实令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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