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子京等人来一趟不容易,也不能在九陵塬久待,毕竟没那么多住宿空间。测算麦种产量,必须高效便捷。
得到开镰许可后,张涯迅疾安排下去。
三华亩制种田,随即选取九片收割,每片十米标准见方,并单独脱粒称量,最后选取平均值。
而且只收割麦穗,放入条筐暂存,之后再放在麻布上用连枷脱粒,做到颗粒归仓、减少损失。
数十人纷纷动手,镰刀、连枷、筛子连续作业。
一个时辰后,首片收割的最终结果出炉,负责量取容积的老农,抱着官府制作的标准斗,跌坐田中嚎啕大哭起来。
以此同时,钟三牛、徐五等人亦说不出话来,陪着这位宁州府带来的老农,坐在田中开始抹眼泪。
滕子京、高伯彦相视一眼,神色骤然紧张起来,拉上老神在在的张涯,急忙从池塘边灌溉用的草棚中,赶到田间作业现场。
“可有数值,产量几多?”滕子京急促问道,声音都有些变形。
“回大官人的话……”
这位老农跪地叩首,涕泪齐飞的说道,“张郎君的这片宿麦,收了……收了九斗五升!小的斗胆祈求这等麦种。”
“多少!”滕子京身形一个趔趄,差一点蹲坐下来。
啪!高伯彦瞬间双腿发软,顾不上什么礼仪,急速攀住张涯的肩头,不让自个瘫软在地。
同时,他口中还呢喃道:“九斗五升!九斗五升……天啊!这种产量……夫子在上!天佑大宋,天佑大宋!”
手臂用力搀着高伯彦,张涯心中急速核算起来。
刚脱粒的小麦,含水量还较高,还是用容积法测算的。若是晾晒后,按照重量计算,每华亩单产大约四百一十千克。
比照上辈子的单产,差不多是原版的六成!这个数值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张涯的神色更加淡然起来。
“滕太守、高通判!咱们莫要激动。”
示意徐平山来搀扶滕子京,张涯徐徐说道,“还有其它数值未出,而且麦粒含有水分,产能有些虚高。”
“虚高?嗬嗬!虚高……张远之,你诓骗老夫矣!”滕子京回首紧盯住他,挥手拭去额头汗渍,神色渐渐平复下来。
张涯讪讪说道:“滕太守!此麦种乃是先师所培育,晚生扩种两载才有此面积,具体产量均是猜测……”
都是见过世面的官员,高伯彦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轻拍张涯的肩头,他万分感慨道:“远之,远之!就算有水分,要舍去两成,单产亦惊煞世人,大功于社稷!”
……
接下来的时间,负责测算的几位老农,陆续抹着眼泪来报数,有九斗四升的,亦有九斗七升的!
滕子京带来的小吏,计算出平均值后,全都是汗出如浆,看向张涯的眼神,犹如见到了神灵,继而虔诚的拜服于地。
至于钟三牛、徐五等人,脸上的尘土合着泪水,个个都是神色恍惚,都不知跪拜了几次,张涯劝说他们起身,都没啥效果了。
“嗬嗬!九斗四升三合!以宋亩计之,均产五石六斗。”滕子京拿着均值报告,努力保持镇静的神色。
高伯彦急促呼吸数次,瞪大眼睛高声说道:“滕府君!此乃吾大宋之祥瑞,当六百里加急,报于天子得知。”
“此言甚是!当得起六百里加急。”
滕子京长出一口气,回首看着张涯,沉声说道,“张远之!去拿笔墨来……且去收割五百穗,再用麻布包裹上。”
张涯既然要公布新冬小麦,就必须接受其带来的冲击波。
全盘接受滕子京说法,他迅疾吩咐起来。
就这样,在九陵塬的田间地头,防护牛转翻车的草棚中,滕子京急速完成一篇奏章,并喊上高伯彦一块用印。
之后,他看向张涯,严肃的说道:“张远之!汝可有印章?若是没有,便在其上签字画押……”
“这个!”张涯神色微怔,继而淡定下来,提笔在奏章一侧写到:此宿麦乃是新种,现知合宁州地气,若想传于天下,需徐徐图之……
滕子京瞬间吹胡子瞪眼,急促呵斥道:“张远之!此乃儿戏……罢了!橘生淮南,新麦种亦需合乎地气。”
“滕太守!当是如此,需因地制宜。何况,至此只有这些,若想扩种天下,亦非数载之功。”张涯淡定说道。
接下来,滕子京唤过两名小吏,给予封好的奏章,吩咐他们回返州城,选择六百里加急,和五百穗小麦,一起送往京城。
弄完这一切,滕子京、高伯彦均完全平复下来。看了看继续收割的麦田,他们相视一眼,神色中全是欢喜之色。
未几,滕子京皱眉问道:“张远之!据实禀来,红薯乃是何物?”
“麦种田旁边,这些小苗均是。”
张涯淡淡一笑,抬手指向红薯田,“上榆树村之农田,每户人家亦有一华亩,此时均已成活,且待寒露节气,便可收获根茎……”
吃一堑、长一智。
此时此刻,滕子京也明白了。张涯事先通过林三福,报给他的产量很保守,只有实际产量的七成而已。
滕子京略加思索,便将张涯拉到一旁,低声问道:“远之!给老夫交个底,红薯单产多少?”
“滕太守!这个……”
知晓滕子京的心思,张涯稍稍犹豫后,才爆出个数值,“按华亩计之,大约二十石吧!不过,这需要严加管护……太守小心!”
听到这个数,滕子京脑中嗡了一声,身体急速趔趄起来,差一点背过气去。张涯赶紧伸手搀住他。
小半天,滕子京才回魂,重新平复下来。
“罢了!你这小子精通百家,不可以常理度之。”
看看刚刚发出新芽的红薯藤,滕子京摇头叹息道,“老夫秋后再来测算,你可要小心看护。此新宿麦,州府和买之,可否?”
“不是晚生吝啬,只是此议不妥!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滕太守想必清楚,官府出面劝农,效果着实不佳。”张涯不假思索道。
官府的行政干预,都是由小吏具体实施,运行中不能因地制宜,搞简单的一刀切,就会偏离农户的需求,综合下来效果很差。
这是古往今来的通病。
滕子京知晓这等情况,双眉微皱起来,叹气道:“唉!情况的确如此。远之,你可有策略?”
“此事易尔!以利诱民。”
张涯嘴角微翘,徐徐抛出目标,“晚生高价出售麦种,并传耕种良法,通过农户传信,建立高产口碑……不出数载,便可遍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