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内！太子提前送达，目的就是为了和刘帅交好。已经装车三十辆。只要能达成契约，立即可以送出城来，十分方便。”

刘芳亮、任继荣一时沉默。任继荣首先开口，愤愤地说：“今日黄昏，你们杀我四千骑兵，实在可恨！”

卜秀刚脖子一缩，双手直摆：“今日实在不想与将军为敌，故意绕路到东门入城，未料到忽然遭到顺军骑兵掩杀，不得已在城下放铳以自保，城头守军正好调集了大量佛朗机炮、鸟枪，一起发射；顺军悍勇无比，死不回头，竟然全部在火器面前倒下，实在并非太子所愿！”

“可恶！”刘芳亮恨声道：“你那太子，到底带了多少人来了？那火铳又为何如此犀利？”

“来了两千人，人手一支火铳。那火铳其实来自西洋，数量有限，今晚已经打坏不少。若非城头火器迅猛，我们就抵挡不住了！”

刘芳亮沉默片刻，说：“明狗太子这点人马，都敢来以身犯险，谁给他的胆子？”

卜秀刚陪笑道：“银子给了太子殿下胆子。刘帅或许听说，太子殿下在赚了数不清的银子……想在战场立功，所以带了银子来与刘帅交朋友。”

任继荣再一次插话：“你家太子是不是真的去了河南，而且害了袁宗第？你且说，如何炸死了袁帅？”

“嗨……”卜秀刚一副小心的表情：“太子殿下哪里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事先有斥候混到了袁帅身边，用十万两银子买了他身边的人，然后用一桶炸药炸死了他……”

“卑鄙！”任继荣骂道：“你们就不能堂堂正正在战场上与袁帅一战？”

“太子殿下就那点人，哪里敢与袁帅正面一战？”

刘芳亮道：“那你们有没有收买老子身边的人，来谋害老子？”

卜秀刚严肃而恭敬地说：“刘帅身边尽是精兵强将，哪里能收买？更何况太子殿下向来钦佩刘帅英勇善战，足智多谋，倾心交朋友都还来不及，如何敢谋害？三十万两银子，乃是太子殿下的诚意！”

“待老子攻下真定，这三十万两就是老子的了，何必费事交什么朋友？想要老子当那宋江、接受招安，那是万无可能！你家太子若是识相，直接归降，奉上白银，待老子禀明新顺王，他不仅能保全性命，而且能不失王侯之位！”

卜秀刚竟然低头沉思起来，让刘芳亮、任继荣有些意外。只见他抬起头来，试探着问：“刘帅能否手书一封，钤上宝印，让在下带回去给太子看看？成与不成，由太子决断。”

刘芳亮与任继荣对视一眼，说：“这有何难？只是天亮之前若不回复，老子立即攻城！”

“明白！明白！”卜秀刚点头道。

卜秀刚拿到书信，正要离去，刘芳亮叫住了他，问道：“你再说说，你家太子带这点人，跑到真定来，究竟想干什么？”

“回刘帅的话，新顺王在山西一路势如破竹，大同、宣府已不可保，朝中已有南迁之议。太子殿下从河南回来，认为民心向背难以逆转，不如议和，划陕西河南给大顺，使尔等分别立国，作为朝廷屏藩。如此可以长保宗庙，以安天下。所以携银南来，和刘帅结交。”

刘芳亮听了，心中一动，嘴上却道：“回去告诉你家小主子，死了这条心，速速归顺！我大顺上下一心，要的是整个江山！”

卜秀刚回城以后，立即向朱慈烺汇报：“贼将刘芳亮竟然不咬钩，没有要求提前送出银车。”

朱慈烺笑道：“别老是想着炸人，这计策并不是处处好使。”

“卑职还有一计，殿下回书，送上若干个礼品匣子，再炸他一回。”

朱慈烺收起了笑容：“他们也听说了袁宗第被炸死的事，刚才你去已经搜身，你怎么确定他们不会要你打开匣子检查？你是孤身边重要军官，岂能冒险再行小计？”

“卑职确实欠考虑了！”卜秀刚躬身说，被批评却还感动。

“此时将近子时了。赶快下去准备，明日战事要紧。”

“遵命！”

刘芳亮和任继荣眼巴巴等了一个时辰，未见回音，任继荣道：“那小畜生大概还在犹豫。”刘芳亮恼怒地说：“明日四面猛攻，让他早作决断！”

天刚麻麻亮，城下顺军就开始了进攻。西门在箭雨覆盖之后，直接扑城；而北、东、南三个方向还要填壕；所以西门压力最大。但是守军得到赏银，知道有两千精锐随时登城支援，因此士气高昂，个个奋勇，人人争先。

刘芳亮远远望着城头如下雨般的石头檑木，七窍生烟：“MD，既然说要议和，为何如此拼死抵抗？攻！给老子攻！城内有百万两白银！破城人人有赏！”

看到第一轮进攻被打退，刘芳亮冲上鼓车，亲自擂鼓，大喊道：“杀！杀！杀！”

顺军顿时攻势如潮，几十架云梯一靠上西墙，立即有士卒不要命地往上爬。因为四面受敌，西城人手没有昨天充足，第一轮砖石檑木使用过多，这一轮就不易打退爬城顺军了。

腾地一声，一名顺军士卒率先突破一个垛口，跳进城头，一刀就砍翻眼前守军，身后几个同袍立即鱼贯而入，迅速结成小阵，往前猛冲，打得守军直退。

一处突破，立即就有数处跟着突破，接着又有十多处突破，城头顺军陡然增加到几百人。城下顺军欢呼呐喊，杀声震天，纷纷向城头涌去。

“砰砰砰！”那种不祥的铳声再次响起，而且异常密集，攻上城头的顺军顿时纷纷倒地，铳声连续响起，那些刚爬上垛口的顺军都被打落下来，发出锥心的惨叫。

一批持铳守军追到垛口，向城下射击，看到人员堆积的云梯，还扔上去一枚手榴弹，轰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进攻的顺军被打得败下阵来。

刘芳亮已经不再擂鼓，矗立在鼓车上望着城头，面色如铁。他听到南北城墙上的铳声和爆炸声也响起了，那如潮的喊杀声很快沉寂了下去。东面城墙，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周围士卒听到他“叭嘎嘎”的咬牙声音。

“小畜生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念头在刘芳亮脑子里盘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西门这两轮已经伤亡至少有两千人，颇为惨重。

他下令休整，准备再攻，这时南北两面却传来喊杀声，说明又一轮进攻开始了。“小畜生在西面放的火铳兵放得多，打得也狠许多！”想要进攻，却没有了云梯，必须等待。

这时，城头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一面金黄大纛在城楼竖起，上面写着“大明太子”四个大字。

“集中弓箭手，压制城头，支援策应其它方向！”刘芳亮断然下令。

“遵命！”

大批弓箭手列出阵势，搭箭弯弓，准备走到弓箭射程之内，进行抛射。忽然，城头铳声骤然响起，铅弹从垛口和雉堞射孔里喷出，将弓箭手阵列打得一片哀嚎，阵型大乱。勉强慌张射出的几支箭，也歪歪斜斜，飞不到城头。

指挥官捂住肩膀伤口，单膝跪地骂道：“奶奶的，什么鸟枪，打这么远！”

后方没有撤退的命令，一时无人敢退，都冒死前冲，想把箭射上城头，但是慌乱之中要射中垛口上的人，谈何容易！而城头射来的铅子，则不断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刘芳亮看到了弓箭手阵型的混乱和惨状，却没有下令撤退。因为南北城墙的喊杀声正处于高潮，西门必须支持策应；而且如果不死战一番，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对付守军！

城头进行了四轮射击，在刘芳亮听来，城头是进行了十二轮射击，城下弓箭手已经伤亡过半，终于崩溃，纷纷自行后撤。

南北城墙上铳声和爆炸声再次响起，随即喊杀声渐渐消退。

败了，都败了！估计伤亡惨重。果然，传令兵来报：南北东三面填壕、爬城过程中，各自伤亡至少一千五百人！刘芳亮心里略略一算，发现在真定城下，两天来伤亡已经达到一万人了。

他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升上来，顿时萌生一个念头：“这个真定城，莫非是这一路胜利东进的终点？”

“轰！”一朵烟火从城头升起，直冲云霄，越升越高，然后爆开，形成鲜红闪亮的大花，四散垂落。接着又有两朵烟火升空，爆出花朵。

在这美丽壮观的烟火面前，战场上所有将士一时都寂静了。

“你还没有胜，就提前庆贺了吗？”刘芳亮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