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88.谁的江山(1 / 1)汉苑秋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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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陈演、光时亨聚集在魏藻德府上。三人一边小酌,一边论政。

“东宫立此大功,回京以后,声望将更高了。活捉刘芳亮,影响远远超过带回袁宗第那黑乎乎难以辨认的人头。”光时亨说道。

陈演点点头:“上次把那个袁宗第的人头悬挂菜市口,焦黑一团,有谁认识?如今槛送刘芳亮入京,招摇过市;皇上肯定要献俘太庙,那是何等风光!”

魏藻德端起水晶琉璃酒杯,小啜一口美酒,细细品味,并不言语。

光时亨忍不住问他:“相国怎么看?”

魏藻德捏着酒杯,淡淡地说:“他的风头,无人能挡。接下来,就是城下决战!皇上肯定希望朝臣一切以大局为重,朝臣最好也顺着皇上的心思,否则就是触霉头。”

“那是自然。”光时亨应了一声,又说:“相国以为,这城下之战结局将会如何?”

魏藻德不说话,陈演却开口了:“袁宗第号称五万,实有兵力顶多一两万,去掉老弱能战之兵顶多数千,终究是乌合之众,胜之不武。刘芳亮这五万人,倒是实在一点,但是东宫仗着铳炮犀利,出其不意,可以侥幸取胜。”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吃菜,然后接着说:“接下来,闯贼主力号称百万,实际至少有五十万,人多势众,而且多是百战精兵,到时候四面围攻,一力降十会,东宫的阴谋诡计,犀利铳炮,只怕都一概无用。”

“所以……”光时亨接了一句,催陈演说出后面的结论。

“所以咱们还是观望较好。谁的江山,尚无定论。”陈演吃了一块羊唇,悠然说。

光时亨把目光投向魏藻德,魏藻德又在看手上的水晶琉璃杯,良久才说:

“谁的江山?李闯还是朱明?吾也难以定论,但是眼前这一战,李闯要拿下京师,恐怕没那么容易。”

光时亨有些疑惑:“拿不下京师,江山岂不还是朱明的?”

魏藻德不做声,光时亨试探着问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魏藻德放下酒杯,问眼前二人:“当今天下,谁的兵马最强,能当黄雀,能做渔人?”

光时亨想了半天,犹豫着说:“不是闯贼,难道是献贼?……闯贼与京军拼死一战,必然两败俱伤,届时献贼有机会崛起?也是,他倒是有机会抢占闯贼的地盘,川东、湖北、豫西、陕南可能尽入其囊中。”

陈演摇头道:“难!闯贼纵然遭受重创,献贼也难以崛起。左良玉大军三十万,一直紧随其后,表面上不能将其一举剿灭,其实不过是‘养寇自重’而已;一旦无须‘养寇’,献贼纵然不被剿灭,也将难以从容来去。”

光时亨轻轻一拍几案,说:“明白了!左良玉占据武昌,掌握湖广粮仓,控扼长江中游,一旦京师有变,顺流而东,江南膏腴之地,一鼓而下!半壁江山,尽入其手!”

陈演正在吃菜,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以示反对。光时亨去看魏藻德,魏藻德说:

“左良玉的心胸格局,难成大事。更何况就他那点人马,看似不少,妄想一鼓而下江南,谈何容易!”

光时亨听了,一时犯了难:“还望相国明示。”

魏藻德淡淡地说:“还是要向东看。”

“向东看?”光时亨一边思忖一边说:“莫非是吴三桂?他麾下有关宁铁骑,与建奴血战多年,战力非凡,而且一旦入关,很快就能直抵京师!只是,此人忠孝,未闻有自立之心。”

魏藻德摇头,说:“再往东看!”

“建奴?”光时亨大惊,凝神想了一会儿,说:“建奴铁骑十几万,已经控驭蒙鞑,东西横亘万里,确实有灭国之力。只是十几年来,五次入关,都不过是掳掠而已,不曾觊觎京城。他们会入关夺取大明江山吗?”

魏藻德叹道:“以前不曾觊觎京城,是因为京师池深墙高,守卫森严。而如今,京营经过去年大疫,殒灭过半,再与闯贼五十万大军一战,京城必然残破。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建铁骑若是骤然破口入关,悍然一击,只怕如卞庄刺虎,全部拿下!”

光时亨不禁咋舌,说:“倘若如此,李闯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陈演、魏藻德都点头:“正是。”

光时亨恍然大悟,越想越有理,最后还有一个疑问:“只是,现在建奴知道这边的局势吗?”

陈演微微一笑:“怎么会不知道?多少年来,朝廷每次即将剿灭流贼,建奴总是及时入关,使朝廷首尾不能相顾,以至于错失剿灭流贼的良机。若不是建奴牵制掣肘,李闯如何会有今天?若是没有侦骑细作,建奴又如何能及时入口?”

“东宫不是肃清京中建奴奸细了吗?”

陈演又是一笑:“如何能彻底肃清?纵然京中能彻底肃清,京外、边关又如何能肃清?”

光时亨低头想了想,说:“若不是东宫妖孽现世,筹饷练兵,只怕现在形势已经明朗,京城可以一鼓而下,而建奴也就没有机会。唉,皇上还洋洋自得东宫是‘大明异数’,其实徒劳挣扎一番,与李闯死战一场,反而坏了汉人元气,使建奴有机可趁。”

魏藻德道:“正是。倘若京城不战而下,李闯实力未损,吴三桂也传檄可定。届时建奴纵然入关,也不过像以前一样掳掠一番,不能撼动京师。以东宫现在的战力,必然要对其予以重创;但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待到建奴破关而来,又如何抵御?李闯受到重创,必然也挡不住其进攻。”

“到那时,若是官军和李闯联手倒是尚可抵御。”光时亨随口说道,然后自失地一笑:“两者不死不休,如何能联手?建奴坐山观虎斗,必然是等二者伤亡惨重、精疲力竭之际,突然杀来。”

看着陈、魏二人淡然的表情,光时亨又忍不住问:“一旦建奴入京,会如何对待我等?”

魏藻德说:“这话可以问问孔友德,问问祖大寿,问问祖大寿,问问洪承畴。对这些汉臣,哪一个不是倾诚以待、恩养重用?虽说是蛮夷之邦,如今却生气勃发,凛凛然有并吞天下的新朝气象。”

陈演道:“韩昌黎有云:‘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只要他们礼贤下士,重用儒臣,却也未必不能成就盛世。”

光时亨悚然道:“莫非二位与他们已有联络?”

“何至于此!”魏藻德说:“值此危殆之际,何必冒险?我等只需要冷眼待之,坐观成败即可。无论是谁的江山,能少得了我等儒臣荣华富贵吗?”

“正是!”陈演举起水晶琉璃杯道:“不必多言,来,我等干了此杯!”

光时亨望着灯烛下晶莹透明的水晶琉璃杯,忽然想起这是东宫所产,不禁动作一滞。陈、魏二人饮罢,看着发呆的光时亨,感到有些奇怪,陈演开口问:“含万,不喝酒,想什么?”

光时亨喃喃地说:“这水晶琉璃酒杯,是在裕东皇店购得的吧?”

“当然。”魏藻德说,“那又如何?”

“东宫的偌大产业,将来岂不便宜了那黄雀、渔人?这可是日进斗金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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