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修士冷眼看着几个人鱼贯而入,一前三后,一共四人。
除了那守门的孩童和先前那两名衣饰华贵的年轻人之外,当先一人,中年面相,眉目之间略有压迫之感,腰间悬挂了两柄短剑,四名男子,一起站在白浩然身前。
这修士早已经走到正厅,从椅子上站起,见这几人进来,冷冷瞧着自己,便赶忙拱了拱手:“漠北白家庄白浩然,见过各位朋友。”
中年男子打量了白浩然片刻,然后“嗯”了一声,也拱手道:“臧红英,藏剑堡弟子。”
白浩然嘴巴微张,刚要回话,这男子已经转回身去:“你身份清白,也没什么疑点,堡主邀你前往剑阁见面,跟我来吧!”
青年修士不敢多问,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果然等他走出门去,后边三人又与臧红英一前,三后,将他圈在中间。
青年已经习惯了这藏剑堡的做派,心下还是道:“该不会是老鼠当惯了,见谁都是如此防备么?”
藏剑堡内部,其实与一般的绿洲庄园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一圈院墙,以堡外的巨大岩钢代替了而已。
堡内有不知从何处搬来的黑土,种植着许多灵植,甚至还有灵米,约莫三四十里方圆的藏剑堡内,稀稀拉拉有近百栋房屋,倒是灵田有近百亩,显然这边的农业极为发达。
一路上偶然而也有路人经过,然而都是避的远远,不敢上前打量。
唯一让白浩然心下略安的,便是这里的人物风俗,皆是汉民的打扮,在这漠东羌乌沙三族为主的大漠里,倍感亲切。
他们沿着一条岩钢为基,似是被某种利器削出来的小道走了下去,道旁汉民的小楼越来越多,道边的行人的也来越来越密集,直到一座独栋的三层殿楼出现道路尽头为止。
这殿楼周围显然被阵法包围,连大气都被扭曲的看起来像是透明的火焰飞腾,臧红英走到小楼门前,才回转身子:“你们三个先下去吧!”
三位年青年闻言,便纷纷一拱,远远散去了。
等他们三人消失在视野里,臧红英才将视线落到白浩然身上:“这边是堡主平时修行的所在,待会我便带你进去,切记莫要失礼!”
白浩然赶忙点头。
臧红英微微“哼”了一声,面上也不见什么特别的表情,便扭头向内走去。
跟着他,穿过已经打开的阵壁缺口,白浩然双膝猛然一软:“好强的灵压!”
小楼内外仿佛两个世界,楼外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人民歌舞升平,生活平安喜乐,而楼内就仿佛充满了看不见的狂风暴雨,万丈海啸一般的恐怖灵压,化作摧人心肺的气旋,在白浩然吐息之间压迫他的元海,让他内息震荡不已!
“金丹境!”
白浩然心头生出一股明悟,这藏剑堡的堡主臧青,与自己父亲是一个级数的修士!
在他身旁,臧红英察觉到白浩然内息的变化,面上露出一丝得色,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当先向前走去。
青年修士略微调整了自己的吐息,与这灵压的膨胀收缩节奏一致,才感觉憋闷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修士心头已经有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微妙感,仿佛有些事物已经超出了掌控。
两人一前一后,随着小楼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正厅数十丈的通道尽头,一个瘫坐在木椅上的身影,出现在了白浩然眼前。
这是一个老迈的剑修,长长的白发几乎垂到胸前,他身上灰黑色的袍子上尽是丝线的乱絮,似是被细小的利器切削过。
灰黑色法力所化的氤氲,在他身前升腾,让他整个人好像在乌云中载沉载浮,连面容都没法看的清楚。
随着白浩然和臧红英踏入小楼大门,这老迈修士垂下的头颅抬起,眯着的眼皮下,似有一道神光射出,照入了白浩然神魂深处!
“原来是白家的儿郎!”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略显虚弱,随着他干瘪的口唇开合,小楼内弥漫的法力氤氲也膨胀,收缩,仿佛心跳。
臧红英走上前去,立在臧青的身边,然后才向白浩然眼神示意。
这青年修士赶忙拱手施礼:“白家庄白展堂之子,白浩然,见过叔父!”
臧青缓缓抬手:“想不到十几年前,才不过一尺长的小小婴儿,如今已经这么英俊挺拔了!时光,真是如电飞逝!”
这老者似是难以挪动,只能在自己的座椅瘫坐,他眯着眼睛,视线落在白浩然面上:“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
“当年我觅地潜修,不愿插手俗务,家中子侄修成筑基境巅峰的修为,将法力转成灵力,便如你一般,寻不到煞气凝罡!”
“也是白师兄见我窘迫,便借了我一十四口煞气源池!”
老者语气沙哑,一字一句吞吐极慢,似是说话都极费力气。
这老者看向身边的臧红英:“红英,带白浩然前往煞气井,将那一团源池取出于他吧!”
臧红英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师兄!?”
臧青摆摆手:“去吧,那本来便不是我们藏剑堡之物,用了十几年了,也该知足了!”
见臧红英身子半天不曾挪动,臧青不禁缓缓将头转过来,目光中爆出惊人的神光:“怎么?我破境灵婴失败,金丹碎裂,如今连说话也不好使了吗?”
臧红英顾不得白浩然就在当面,赶忙解释道:“师兄,那十四口煞气源池乃是我们堡中修士凝罡的根基,若是这么交予白师侄,一则他未必能保管好,我可是听闻白家庄已经陨灭了啊!”
“二来,煞气源池一旦取出,便会逐渐逸散,怕是到头来,落得两手空空!”
眼见白浩然与臧青四只眼睛炯炯发亮,盯着自己,臧红英咬了咬牙,用力道:“不如让白师侄在我们藏剑堡凝罡,这几个源池,便不用带出去了!”
臧青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白浩然:“白师侄,你可愿意?”
白浩然心下一股怒火升腾,面上神色却是淡淡,他的念头一瞬间便转过数百个:“若是我在藏剑堡凝罡,重元剑必然暴露,届时难保藏剑堡想要杀人夺宝!”
“我父亲借于藏剑堡煞气源池,有立下字据,有仙门盟约作保,说破天去,也该归还,为何到了我手里,却要去借本该属于我的煞气源池凝罡?这是什么道理!?”
“臧红英名义上是借我,可是终究受制于人,若是凝罡之时,他们抽吸煞气,我凝罡便会损到根基!”
“可是若是不同意借用,登时便要重重得罪藏剑堡,我恐怕难以生离此地!”
“我怎么贸然就跑到这里来?却连这些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
白浩然心头念头涌动,然而片刻便就作出了决定,这位筑基境巅峰的修士抬起头来,看向那看不清楚面目的金丹境修士臧青,然后一字一句道:“回禀叔父,我父亲当年曾有言在先,白家子弟若是有机会凝罡,定然要来藏剑堡,将源池取回!”
“父命在前,难以违背,还望叔父成全!”
这男子长鞠及地,重重一躬,便再不起身,等待臧青的回答。
大厅之内静的可怕,就连臧青法力所化的氤氲也不再滚动,良久之后,似是才有人叹息了一声。
只听臧青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就咋么办吧,红英,带白师侄去取源池!”
老者垂垂老矣,眼见身前的臧红英向着白浩然走去,才缓缓将头颅垂下,开始闭目调息。
“白家的儿郎,展堂师兄已去,你若是能从这些不肖子孙手中带走源池,那就努力吧!”
老者阖目吐息,心海渐渐沉寂,漫空灰黑色乌云一般的法力氤氲也渐渐平静下来。
白浩然跟着臧红英向小楼之外走去,心中已经升起不祥的预感,他回头一瞥,只见小楼内里,老者的身躯瘫坐在座椅上,被乌云遮蔽,渐渐失去了踪迹。
臧红英一路无话,沿着小楼转了一个大圈,在剑阁的背后又寻到一条道路。
两人一路前行,白浩然估算路程,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山腹里。
在藏剑堡之外,藏剑堡的岩钢外壳,有一半深入岩壁之内,如今他所在的位置,就已经是这里了。
两人沉默前行,一前一后,一直走到藏剑堡岩钢外壳的附近,都可以看到黝黑的岩壁了,臧红英才突兀停下了脚步。
这位貌不惊人,却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没有回头,而是淡淡道:“就是这里了,源池便藏在这山腹之中。”
说罢他伸手一指,看似毫无空隙的岩壁便两只两边缓缓挪开。
内里露出一条深邃的通道,还有一缕缕仿佛刀削斧劈的煞气从中泄露出来,正是全息归元法所合用的煞气源池“阴阳五行池”,就算是周天三百六十种煞气之源中,阴阳五行池也是最罕见的几种之一。
所谓煞气之源,乃是天地之精,吸收元气,与天生万物之中的各种特异之物融合之后,所释放出来的精气!
这种精气汇聚了自然中最为精华的部分,修士取之与自身法力相合,便可以突破筑基境的限制,将筑基法力转为罡煞法力,也就是真正的灵力。
有了灵力,不但法力有了质的提升,道术玄奇之中,也可以引动自然的共鸣,拥有了改天换地的力量!
臧红英见白浩然盯着打开的通道,目光露出耐人寻味的含义。
这男子忽然开口道:“白师侄,你若是带走源池,藏剑堡的筑基修士便需要重新寻找煞气之源。”
“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浩然警惕心大起,只听这男子缓缓道:“源池共有一十四口,白师侄你就算天纵之才,凝罡至多也就是七八口便够了,不若你留份人情,带走八口源池,为藏剑堡留下六口。”
“你以为如何?”中年男子缓缓转身,深沉的注视着年轻的白家修士。
白浩然彻底失去耐心:“若是我不愿意呢?”
臧红英面色不变:“那我也有另外一个方案,可否请师侄在藏剑堡留上月余时间,我命藏剑堡这一代筑基修士,自行采取煞气,今后修为,各凭造化!”
白浩然盯着他的眼睛:“我还有急事在身,取得源池之后,便需要立即返回,只怕不能在藏剑堡内久待。”
“师叔的心意,在下只能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