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

丝丝光亮透过窗户撒进了屋子，客栈二楼的烛火还亮着。

回家的路上总是有个人为你留一盏灯，白露也为这班夜游神留了一盏灯，不过并不是为了迷途的浪子引路，是为了送他们上路。

客栈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膜一阵振动。

白露多希望今晚能被人放了鸽子，只是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在民族大义与个人的荣华富贵面前，这些曾经埋头苦读以求报效国家的人，在残酷的斗争失败后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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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的隔壁当然也是包厢，却不同诸位大人所在的包厢那般灯火通明，只有两个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者是锄奸局的局长徐小公爷与徐小公爷手底下锄奸队的大队长白露，黑灯瞎火的也舍不得点上一盏灯，不得不说，两人将勤俭节约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小黑屋里，白露低声道：“小公爷，差不多该收网了。”

徐允爵忍不住幽幽长叹：“哎，白露，小爷想过也许会出几个败类，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打算投靠后金，小爷想不明白。”

“小公爷，这班人会有今天的选择，绝不是一时冲动，就拿兵部郭侍郎说，郭侍郎十几年如一日，毫无升迁的迹象，许多资历尚且不如他的人倒是步步高升，他们或是很失望吧……”

黑暗中的徐允爵不知是何表情，他淡淡道：“照你这么说，小爷倒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空有才学却不受待见，所以另起山头似乎情有可原？”

“不，是可恨，当他们转身投靠后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也不是大明的官员，他们随时会调转马头将枪头刺进大明百姓的身体里，他们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是啊，你说的对，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小爷只是送他们一程，咱们出去敬诸位大人一杯践行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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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小黑屋时发生了点意外，有时候太过节约也不是好事，徐允爵一步绊到了门槛上，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好在慌乱之中及时抓住了白露的纤腰才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这一抓徐允爵倒是没什么，如同平常一样，稳定了身形便站了起来，倒是白露，不知为何，徐允爵的双手抓住他腰间的时候他的俊脸变得滚烫起来。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着丝丝灼热。

出了小黑屋，徐允爵才注意到白露的脸色，面色红润有光泽，像是饮了不少酒的样子，眼神有意的避开自己，让徐允爵是不明所以，感觉莫名其妙的尴尬，好像自己刚刚调戏了他一样。

徐允爵打了一个冷颤：“白露，你这是什么表情？咋跟那窑子里的雏儿第一次见了小爷一样？”

白露一脸无奈，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借口：“小公爷见笑了，白某是被尿给憋得……”

“啧啧，能憋尿憋得满脸通红你也是个人才了，看你憋的如此辛苦，小爷就允许你在屋子里就地解决，快些去，别让小爷久等了。”

徐小公爷的话虽让人暖暖的，却让白露很是恶寒了一阵，开什么玩笑，要他这种文明人随地大小便，别说他此刻没尿尿不出，即使就算是真得憋不住他也是不会随地大小便的。

白露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小公爷，不碍事的，草民还憋的住……，正事要紧。”

“你真得还行吗？不要逞强啊，小爷看你快憋不住了，别到时给小爷丢人……”

“小公爷您放心，草民是练过辟邪剑谱的，憋尿只是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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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内各位大人与假信使正谈的火热，称兄道弟，准备与包厢内的众多未来新同事聊聊福利待遇问题。

探一探后金集团有限公司的老总努尔哈赤兄都是开出了什么价码，竟能挖开这么多大明公司的墙角。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是吓一跳，本以为自己这上门孙女婿的价码够份量够金贵了，可打听这么一圈下来，才发现大家不仅眼光一致，受到的待遇也是一视同仁，莫名的成了亲戚。

众人在感叹努尔哈赤家族强大的繁衍能力的同时，还不忘对努尔哈赤竖起了大拇指，跳槽不但升了官，连婚姻都包办了，实在是太够哥们意思了。

还来不及排辈分，讨论出谁是大孙女婿之时，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徐小公爷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中，徐允爵皮笑肉不笑：“诸位大人好兴致呀，什么事能让诸位秉烛夜谈，也不支会小爷一声。”

徐允爵的脸庞在烛火的摇曳下露出森森寒意，包厢内众人的心一紧，数位大人是瞠目结舌，心中暗叫大事不好，徐小公爷是绝不可能收到李永芳的劝降信，前来投奔一个好前程的。

三更半夜，徐小公爷不在府上睡觉，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事情败露了，徐小公爷自然是奉命前来捉拿他们的。

“小公爷……”假信使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徐允爵行了跪拜礼。

众人都明白了，原本准备好的无数个开脱的借口此时都无了用武之地。

当下，谁是上门孙女婿里的老大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没有命活着去上门。

事到如今，能落得个一刀痛快便是最好的下场了，哪怕是一线的生机，包厢里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抄起了家伙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徐允爵打了一个响指，埋伏在客栈的马亮领着护卫们就将众位官员围了起来。

当拿着火器的护卫将枪口对着了诸位即将反叛的大人时，他们表现出了异常的遵纪守法，秒懂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口号的含义。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高的悟性，也总有一些不开窍的，试图做点什么改变自己的命运。

见状不妙，都指挥佥事吕震一把掀起了桌子，一个纵身从二楼的窗台跳了下去，跳窗的身姿是如此的洒脱，留下了刚刚还在排论辈分的难兄难弟们。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到下面二百五，没等他爬起，几把钢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感动得他是一动也不敢动。

两百多封书信送出，当晚赴宴四十七人，前来赴宴的人被一网打尽，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兵部侍郎郭姿、副总兵李浚、参将陈恭、余镇等大小掌兵千户、副千户、兵部员外郎、主事等诸多官员纷纷落网。

官员们能这么快下定决心跳槽，都归功于这一封书信的价码十分诱人，努尔哈赤的孙女那可不是流水线生产的，当然是先到先得，这才下定了决心豁出去干。

策反大明官员这种事是极其隐秘的，除了到了摊牌的时候，平日里谁也不知一同上班的同僚，心里竟然早就做好了跳槽的准备。

直到众人在客栈与假使者会面时才发现努尔哈赤的孙女真的是流水线生产的。

三更天的应天府热闹非凡，狗腿子与应天府卫所里的弟兄们举着火把正忙活着。

弄得城中是鸡飞狗跳，几十名官员私通李永芳企图叛国的消息不胫而走。

令及时悬崖勒马的官员们暗自叹息，好在他们知道努尔哈赤的孙女其貌不扬，不愿牺牲自己的色相换取那不太光明的前程。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新老板的皮包公司什么时候能上市，总不能现在就去新公司上班吧，被旧公司辞退了怎么办，这在他们看来太不靠谱了。

虽说在大明只是个退休干部的待遇，可好歹朝廷还是发工资的，还有一份铁饭碗凑合着过日子。

至于新老板允诺的一切，在新公司上市之前都还只是一个看不见吃不着的空谈。

他们还没有做好与新老板同甘共苦的准备，听说大漠风沙大，他们没有做好喝西北风的觉悟。

其中更重要的是他们只与努尔哈赤通信不久，见努尔哈赤这么有诚意，必须摆摆谱，下回说不定努尔哈赤挖墙脚时还会在加价码。

被捕官员们多数都是与李永芳互通书信往来半年之久，心中早就动摇，差的就是一把火，白露不但给了他们一把火，还浇上了油。

其中一位姓方的千户更是其中代表，拒捕态度过于激烈，被当众打死后当着众人的面人道火化。

走得时候很痛苦，火化的时候还诈了尸，一直喊着没有死，烧到一半还坐起来了，最后是用铁链绑着烧完的。

烧得嘎吱嘎吱响，还粘锅了，最后还是用铲子铲下了一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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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千户的英勇事迹为剩下的官员们敲响了警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起了心中的小算盘。

他们知道，大明公司这条贼船，一旦上了就绝不允许有人中途跳槽。

被逮住的那些兄弟们已经为跳槽的行为做了表率。

为了避祸，剩下的官员们但凡与李永芳有书信往来的，都将书信全都丢入火中化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