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这老太婆是个‘算卦的’,她跟我云山雾罩无非是想勾起我的好奇心,骗我兜里的钱。
但我现在‘兜比脸干净’怕她骗吗?
揣摩着她的话,希望寻找一些漏洞破除一下‘四旧’。
生下来就命中注定要当和尚的也不是没有,我知道的就有一个唐三藏,后来青史留名受万民景仰。
我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和尚,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嘿嘿”笑道,“其实吧,我早就知道自己会当和尚。一岁‘抓周’的时候,我一把就抓到个棒槌,敲木鱼的那种。然后……然后我就佛系了。如此看来,早知道、晚知道,并不能改变我现在的这副模样。并且我认为,我以现在的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是有着必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老婆婆闻言瞠目结舌,我则‘悲伤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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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百姓家‘抓周’的诸般物件中,哪儿有敲木鱼的棒槌呀?
周岁的时候只是无意中抓了一支毛笔。主持人、也就是我老爸便以为苍天有眼、家里终于出了个‘读书人’。
一只断肠笔,两行心酸泪。
与越来越大的年龄相辉映的,是越考越低的分数。
老爸的耐心终于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消磨殆尽,抡起了巴掌。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鞋底、木棍、皮带、擀面杖依次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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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眼看见石顶的那丛乱草也在寒风中颤抖。
我想,“今夜霜降之时,便是那几根青草断命之日。”
突然有所顿悟:这个老太婆行将就木,日思夜想之事莫过于‘多活几天’。
‘蝼蚁尚且偷生’,她从这大石头上主观臆断出‘南极仙翁打着‘飞的’上杆子给她送寿桃’不足为奇。
难怪听我连说‘不可能’时,她便‘横插一杠’。
谁都不希望自己‘想美事儿’时,被冰冷冷的现实‘一盆凉水’泼醒!
瞧她穿金戴银、小零食不断,自是‘不差钱’的主儿,名下肯定还有好几套房。
没准还是个乱涨房租的‘房婆’!难怪她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人死了、钱没花了’,何其悲哀?
我跟她正相反:‘人活着、但没钱花’,都是一样的悲哀。
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把钱给我、我帮着花。
这个想法太龌龊太没出息,这个话儿说出来会有‘血光之灾’。
于是劝慰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如此,何必愁眉不展呢?有句老话不是说的好:生活百般滋味,人生需要笑对吗?”
老婆婆的喉咙眼儿发出一阵“嗬哧嗬哧”的怪响。
我不知道咋回事我也不敢问。
怪响之后老婆婆道,“你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自是体会不到神浊气短、百病缠身的滋味。”
我撇撇嘴。
现在的老头老太太们潜能都大得很:上车霸座位、下车打太极、超市抢特价、药店排鸡蛋。
这老太婆一个人能出门旅游,还说自己百病缠身实属无病呻吟。
说道,“您身体不适可以去治啊。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再过几年兴许都能攻克所有的癌症。”
老婆婆叹道,“世间百病皆可医,唯有一病治不得。”
我好奇道,“什么病?‘穷’病吗?”
老婆婆摇头。
又问道,“是‘懒’病吗?”
老婆婆摇头叹气道,“是‘老’病。”
“老、也是一种病?这老太婆真是矫情的‘不要不要的’!”
问道,“您贵庚?”
老婆婆道,“你猜。”
心头一乐,猜年龄我有不二的法门。咬咬牙说了一个自己都脸红数字,“六十?”
老婆婆“哼”道,“小和尚油嘴滑舌,姥姥今年八十四。”
“是吗?”由衷赞叹,“真是看不出!您‘耳不聋眼不花’,一个人出门旅游,身子骨真硬朗。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您可一定要注意,熬过今年一定能长命百岁。”
本是恭维她的吉祥话,老婆婆却听得脸色陡然一变。
道,“既然是老话,就不适用于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你这小和尚脑袋怎地如此呆板老套!不知‘休说苍天不由人,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吗?”
说完,喉咙眼儿又发出一阵“嗬哧嗬哧”的怪响。
她说的毅然而决然,仿佛南极仙翁是她们家亲戚似的。
我不再理她,因为‘除了打,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便在这时,一阵交响乐声响了起来。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竟然是《命运交响曲》。
在这个时候这种心情下,听到这样一首感染力极强的曲子,我不由怔住了。
老婆婆掏出手机并不接听,只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内显示的电话号码。
《命运交响曲》是她的手机铃声。
我侧耳倾听,在慷慨激昂、跌宕起伏的交响乐中神游天外。
眼前的景物突然暗淡了,灰蒙蒙中两条人影出现在我左眼皮的右下角。
这两条人影离得极近,鼻子几乎挨着鼻子。
这两条人影晃动着纠缠在一起。
突然,其中的一条人影凭空消失了,半轮昏黄的残亮从消失的地方露了出来。
那条消失的人影……竟然是我?
我急忙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楚一些,那个画面如同它凭空而来一般,又凭空消失了。与此同时,《命运交响曲》停了,仿佛我的命运到此为止。
我愕然看着眼前那块灰不拉几、疙里疙瘩的大石头。
石顶的那丛枯草随风摇动,几根青草夹杂其中形成的轮廓,像极了刚才的那轮昏黄残亮。
我想叫老婆婆再放一遍《命运交响曲》,还未开口《命运交响曲》再度响起。
急忙瞪圆眼睛去看那块大石头,石头依旧是石头,枯草依旧是枯草。
老婆婆叹息道,“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躲不掉的。”说着一划手机屏幕,《命运交响曲》戛然而止。
“……我已经到了……我老了,走的慢……不用来接我……我马上就到。”
老婆婆一边讲电话一边慢慢离去。
看着她从我面前经过,总觉得有那个地方不对劲。
看她挂掉电话喊道,“请留步。”
老婆婆驻足。
张张嘴想要问她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脑子一抽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老婆婆迟疑了一下,冷笑道,“回去告诉你师祖,天山刘姥、向他问好。”
天山刘姥?不知她和每隔三十年就返老还童一次的天山童姥是什么关系。
老婆婆又道,“你我相逢是缘。听姥姥一句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郑局长和小张也说过类似的话。我惊疑不定,难道她也是专案组一员?
天山刘姥叹息一声径自离去。
看着她苍老臃肿的身体消失在大石头的一侧,心想,“她那么不胜唏嘘、那么关心我师祖,难道她是七天禅师年轻时候的相好?抑或仰慕者?”
想到此处,我的八卦之心翻腾不已。
看了一眼四周,远处道路的拐弯处,又一辆观光车驶了出来。这次不仅车内坐满了人,还有好几个抱小孩的。
当即走到大石头左侧边缘探出脑袋,看见黄仙从三省雅筑门前的台阶上、一路小跑到天山刘姥的身边。
二人携手前行,状态极为亲昵。
“她们是母女俩?”
我叫苦不迭。
“我怎么这么倒霉,聊天也能聊出个冤家?”
看见三省雅筑的接待台处人少了不少,当下也向大门处走去。
黄仙和刘姥走得很慢。我耐住性子,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她俩进了三省雅筑斜斜走向电梯间,我则直直走向接待台。
透过遮挡的众人,看见接待台内一字排开坐着三个女孩。
左右两个未曾谋面,中间的那个女孩,被柜台前站着的两个男人挡住了脑袋。
有了这一路的倒霉经历,我严重怀疑被挡住的女孩,就是昨夜那个凶巴巴的女领班。
暗中观察了一会,在前的那个男人登记完毕离去。趁着他转身的间隙看清楚,并不是。
松了一口气淡淡一笑,这就叫‘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掏出手机点开请柬,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一团黄影突然从我腿边窜出,吓得我手机差点掉地上。
又有数条花里胡哨的影子、接二连三从我腿边掠过。
“猴子?不,是一群猴子。”
这群猴子每只都套着一件颜色鲜艳的马褂,一个接一个跃上台面,然后一个挨一个蹲坐在台面上。
我目瞪口呆看着排成一串的猴子。
数了数,红、蓝、橙、靛、绿、紫、黄,总共七种颜色七只猴。
正在登记的那个男人扭头一看,笑道,“好玩!”伸手去摸离他最近的那只红猴脑袋。
红猴抬爪就挠。
男子手腕一侧一翻一招‘翻云手’,拍开猴爪继续前伸。
红猴张嘴就咬。
男子笑道,“你这泼猴……。”
手腕又是一侧一翻,化掌为兰花指、一招‘倒转金钩’便捏住了红猴右耳把它提溜了起来。
红猴荕荕鼻子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发出“嗬、嗬”的恐吓声。
队伍次后的紫猴,突然跃起在中间橙猴头顶一蹬,直扑男子面门而去。